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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玉麟也看出影迹,催众速下。走了一段,才知塘洼甚低,草与苇齐,故道不宽,地被草隐,由上望下,只似草苇连成一片,实则草深还不过膝,人马都能行走。走出数十丈,苇地渐高,人被隐住,便从上望,也难发现。这一认明官驿故道,前面即便遇阻,至多费上一点事,也不至于无路可寻。不但路近好走,免却好些登降绕越之苦,还躲过一场惊险,众人自是欣幸。周平暗忖,掷石之人,不是泥中人,也是黑衣摩勒,看他那么艺高人胆大,尚令避道而行,必有一场恶斗无疑。正悬揣间,忽听远远兵刃交触、厮杀之声由右方隔崖传来。细一端详途径,路转山回,恰走到适才探道时所经高崖背后,翻崖过去,许就是都天王庙树林前面,便和玉麟说了。

  玉麟也闻得争杀之声,忙令众人小心前行,不许出声呼喝。周平随将马交从人牵行,自己据上崖顶探看。那崖还隔着一片苇塘,正想觅路绕过,猛一眼瞥见乱苇中插着四根细竹竿,颇似来路山口外所见用双竹点地那小孩手中所持之物,只多了两根,心疑小孩与乃师凌风同来,也由此处上崖。就插竹之处细一查找,果有一一条似断还续的塘埂直通崖脚,分开两傍芦苇,居然走到崖下,上面还有一条斜缺不全的瞪道,足可攀登,知是地震前当地居民所遗。循径上升,未达崖顶,杀声已然清晰入耳。及至上到崖顶,掩向崖口,往下一看,那地方已离适才回马之处不远,正当部天王庙谷中最宽之处。崖顶离地好几十丈,又有危石遮蔽,居高望下,一目了然,由下仰望,却难看见,真乃绝好观战所在。周平久走江湖,眼力最好,一见便知双方都是劲敌。

  原来崖下动手的,一面人数甚多,为首一人中等身材,说话南北语音相混,站在一一旁指挥手下,并未上前动手,大骂来人:“无知鼠辈!藏头藏尾,有眼无珠。太爷实是姓杨,一不避官,二不怕事。只为洗手多年,隐居纳福,改姓为柳。你既知太爷威名,如何还敢在我境内冒犯我的朋友?大爷决不以多为胜,也不用太爷亲自动手,自会有人拿你。”

  一面又喝动手诸人:“别教这三个浑蛋小子跑了!我非掀开他的盖头,瞧瞧他是个什么花狸猫野鸡蛋变的不可。”

  旁立诸人,俗家僧道部有,一个一个精神抖擞,身材雄健,不似弱手。场上打的,共是三对。姓杨的这面适已有人战败,一个刚接下场,自称姓刘名伟;一个口操南音,是个矮子,手中一对短刀,钻前纵后,上下翻飞,动作身法十分轻灵;另一个便是昨日颜庄投宿以前所遇面带刀瘫的北方大汉,武功也自不弱,正与敌人苦斗,满嘴乱骂。对方三人俱是软纱蒙面,寻常短衣,一味哑斗,不似敌人喧嚷叫嚣。有时还两句口,声音颇低,话似刻薄挖苦,引逗得敌人愤怒已极。断定那为首的必是杨标无疑。

  先以为这三蒙面人中许有泥中人在内,继一想,泥中人以两行人的安危自任,还命合在一起上路,本领何等高强!看目前这两方人的神气,己打了好一会,敌党虽似有两个受伤,为首的尚未下场,毕竟胜负难说,如照这样,怎能保得安全出关?又觉不是。如说是破庙中主人凌风,那持竹飞翔的小孩却不在内,另两人不知是谁,还有黑衣摩勒,既嘱到此留意,可见早已料到,如何未见?

  心方奇怪,忽听狂吼一声,刘伟好似中了蒙面人一下重的,翻身跌倒在地。杨标身侧一个中年道士把道袍脱下,往侧一甩,纵将出来,余党也有好几个抢出救护。蒙面人虽将刘伟打倒,却不伤他,指着来敌喝道:“你们不必惊慌!先把刘朋友扶送回去,让出地方,消消停停,再打好了。”

  道人喝道:“鼠辈莫狂!祖师爷多年不曾出手,今天休想放你活着回去!”

  随说一顺手中兵器,朝前一晃,似要分心扎去。那兵器约有三尺来长,前头像只人手,拇指小指向下微勾,食指无名指也弯曲如钩,只中指挺立;离手二尺有护手月环,手便握在其内;柄尖作三角形,精光耀眼,甚是锋利。蒙面客所用也非寻常兵刃,左手拿着二尺多长、茶杯粗细的铁拐,右手一个带着软链的铁锤,其大如拳,当中有寸许长手指粗细的一根短桩,突出向外,式样甚是奇特,一见道人扎到,先使铁拐往旁一格,当的一响推了开去,口中喝道:“你这贼道叫什名字?快说出来,我好定你死活,否则想和姓刘的一样活着回去,就无望了。”

  道人冷笑道:“瞎眼鼠辈!自己始终不敢报名,还敢请教你祖师爷的名讳!祖师爷法号,就在这兵刃上面,你连它都不认得,竟在太岁头上动土么?”

  随说,又是一掌扫到,蒙面人一点也不着急,左手拐往起一迎,二次挡开,笑道:“你先莫动手,等我问完再打。我不认得你,却知道这件兵器的来历根脚。”

  道人闻言,猛的想起一事,心中一动,停手喝道:“且容你多活片刻,看你说得可对。”

  蒙面人哈哈笑道:“你这件兵器原名日月仙人掌,又名恶鬼手,昔年恶道鬼手真人何冲以此成名,本是一对,尺寸也没这长。我先见你用这兵器出场,误以为是恶道何冲的徒子徒孙,继一想,何冲虽然可恶,但他收徒最严,决不收半吊子,你连兵器尺寸都不对,便做恶道徒孙也不配。意欲手下留情,容你活两年,故此问你名姓,看该杀你不该,你怎不知好歹哩?”

  道人闻言,又惊又怒,大喝:“祖师爷的法讳说出来,怕吓破你的狗胆!纳命来吧!”

  蒙面人喝道:“你既不敢通名,又用这样家伙,必是当年衡山回雁峰漏网之贼,今日万万容你不得!”

  随说,拐锤并用,施展开来。道人见他解数精奇,迥与前斗两人时不同,再听他所说的话,知道遇见对头劲敌,出时不该心存轻视,悔已不及,更不答话,也使出全身本领拼命迎御,暂时打了一个平手。

  还有两蒙面人,一个使宝剑的,敌住那北方大汉;一个使铁棍的,敌住那口操南音的矮子。都是能手,一时难分高下。杨标见自己这面已然连伤三人,敌人还是越杀越勇,又气又急。隔了一会,北方大汉渐渐只架无还,有点手忙脚乱。知道形势不妙,无奈适才已把话说在前,不便上前相助,自食前言,招人笑骂。不上前,眼看非糟不可,一样丢人,并且求助的老朋友已在眼皮底下被人伤了一个,这一个再要当着自己受了重伤,面上太己无光。想了想,一情急,把当年仗以成名的暗器连珠金莲子取了出来,表面仍装观战,双手交叉,将右手藏左手背下,把真力运到手指头上,一发三粒,观准持宝剑的隐面人双目和太阳穴打去。

  周平在上面早留神到敌人有此一着,全看在眼里,料知杨标意欲暗算,怀里所取必是一种极厉害的暗器。蒙面人一口宝剑只顾围住北方大汉,好似急欲取胜,全神贯注敌人,并未留意侧面。明知自己万不宜于出声,自惹祸事,但情势已迫,杨标手已微拍,就要发出,激于义忿,不禁脱口喊道:“留神暗算!”

  言还未了,杨标手中三粒金莲子已然发出,盗党发觉上面有人,纷纷昂首往上观察,方道“不好”。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当当”三声微响,跟着一声呼叱,就在众人斗处不远,一座平地突起的小石峰腰上,现出一个蒙面童子,扬手打出三点寒星,头两点已与杨标所发暗器相撞,激落一旁,未一点却照人打去,跟着纵落,口中大骂杨标:“鼠贼!吐出来的口水又吞回去!有本领出来和小爷爷分个上下。我们师徒叔侄都是暗器的祖宗,你想暗算,如何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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