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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第二回 有美泄机禅关开秘扃 无心涉险黑夜坐深渊

  光阴易过,一晃两个多月,裴师竟未回转,陈进却来看望了两次。狄武、倚剑本就想念,又见父亲常时背人默坐,面上渐有愁容,知道父母与贼党仇深恨重,上次群贼全数伏诛,必不甘休。裴师必是往赴金光亮的约会,闻说对方也有几个会飞剑的同党,不知胜败如何。父母平日镇静,竟会现出愁容,分明心中有事,关系不小,想问不敢,心中愁急。不觉又是九月将尽,父母当人时还不显,只与母亲对坐房中,无人在侧定必发愁,有时低声密语,似在争执。暗中窥探了几次,均是如此,后来实忍不住,便去上房,恰巧又是二老对坐,愁颜相向,便借词探询道:“爹爹,裴老师怎还不回?儿子已将金丸练成,连珠收发,五十步内百发百中,并能双手连打,每发十二九,一个打一个,一连串打将出去,后丸打前丸,全能打中,九丸不空,爹娘可要看看?”

  狄父刚把眉头一皱,狄母已笑道:“乖儿,娘正要看你的武艺。”

  狄武见父母意似不快,欲言又止,母亲神色却甚高兴,意更坚决。说完,便令狄武去将倚剑喊来,同到佛堂后面小院之中。

  原来狄氏父母年仅五旬上下,终年信佛,佛堂设在卧房后进小院以内。室只两重,墙垣高大,地势宽广,有一小门相通。老夫妇早晚念经,一进去便把门关上,从不许人在侧,已有多年,时闻经鱼之声隐隐传出,每月命人打扫两次,已成习惯。狄武曾经去过,因见里面除佛像外,问壁另设两座神龛,大约方丈,佛幔低垂,内里木门紧闭,设有暗锁,照例不许下人上去,此外全是空地,别无好玩,也就不去。这时进门一看,原来里面竟是陈设完备的一个练武场子,各种兵刃暗器无不齐备,更有不少奇怪兵刃,从未见过。正在挨次观玩,忽听倚剑在呼:“大哥快来!娘伤心呢。”

  狄武素孝,连忙赶过一看,母亲面容悲愤,眼有泪痕,父亲也面带愁急,正在低声劝慰,倚剑侍立一旁,同在佛堂门前,似有什事发生,忙喊:“爹娘!何事伤心?可是前逃贼党又有信息来么?”

  狄母慨然说道:“乖儿,你哪知道爹娘这些年来的苦处?剑儿到佛堂把那拜垫取来,我夫妻母子坐下再谈,话长着呢。”

  倚剑应命,取了两个大蒲团出来,老少四人促膝对坐。狄母叹道:“你知娘的来历么?”

  狄武答说:“儿子不知。”

  狄母道:“娘便是昔年名震江南的女侠聂云燕,彼时娘在哑师姑空尘师大门下练就一身武功和一套越女剑法,人又年轻美貌,江湖上人虽对我礼敬害怕,大都生了异心,只是震于我师徒的威名,谁也不敢说一错字,我也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也是娘不好,以为你师祖虽不为我祝发披度,和两位师姊一样,但我立志决不嫁人。那对我稍存妄念的人,死我剑下的实在不少,渐渐江湖上人闻风丧胆,凭我这一身武功从未失手,又服过师门秘制灵药,多厉害的蒙药薰香俱都无害,越发胆大。心高好胜,年轻无知,明明看不起那伙绿林中人,一则在外行侠作义,手又豪爽,用钱甚多,师命不许行窃,必须在这班强盗身上打主意,他们对我又是奉命惟谨,争相接待,敬若天神,自觉威风十足,豪气干云,日久成习,渐和他们常时来往。

  “老贼金光亮,起初原是江南侠盗,党羽不多,为想娶我为妻,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无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人本领并不在娘以下,大江南北、绿林中人以他最高。娘本前明宦裔、殉国孤臣之后,就肯嫁人,如何肯嫁与强盗?此贼偏是追逐不舍。不久,我往广西寻师,归途中了毒瘴,勉强走到浙江境内,也是恃强大甚,身带重病,依然骑了心爱快马,疾驰八百里,想赶到杭州我一个好友家中养病延医,未在中途城镇停留。又是隔一两天一发,越往后,越厉害,行至仙霞岭深山之中,忽然病发,孤身下马,勉强寻到一座破庙,刚走进门,便倒地不起,你爹恰在当地打猎,被马引来,将我救起。时正天热,当是中暑,用他家藏痧药将娘救醒。当地不远,本隐有我一个对头,如被发觉,娘不但难逃活命,还受污辱。不料会遇救星,妙在是你爹所用痧药无意巧合,虽然不曾治愈,命先保住。

  事情真巧,你祖父又是前明武官,曾驻钦、廉诸州,海南各县都是蛮烟瘴雨之乡,家中藏有各种专治瘴虫之药,奇效如神,但我中毒太深,不是十天半月可好,你爹便雇山轿,连马一齐带走。我见你爹富贵人家子弟,疑有纨绔气习,去时心还顾忌。无如四肢疲乏,人不能动,只得听之。哪知你爹竟是至诚君子,到家之后,每日静心调养,汤药躬尝。他那么好交的人,终日为我这病操心,谢绝亲友,步门不出,几次死里逃生,终于将我医好。这还不说,因他少年英俊,富贵人家,提亲的人不知多少,均因眼界太高,年过二十尚未娶亲,家中只他一人和一居孀老姊。

  为避男女之嫌,只管对我尽心尽力,除每日中午陪了医生看我一次,问完病状便走而外,从不单人进门,终日守在对面房内,由你姑母出面照料,他随时询问病状。病后,无论想什么东西,稍微一提,当时命人办来,最难得是直到我病好起身,从未露出他对我这番情意,一切均在暗中行事。你姑母自然知他对我爱极之意,几次想和我说,均被阻住。他道,似此天仙化人,自然醉心,一则问出我的来历,有守贞不字之言,二则我是他所救,一提亲事,变成救我是有为而发,执意不令泄漏,本心只想和我交一知心之友,常时往来,能得相见,于愿已足。便这些话,也是后来我在暗中发现,见他姊为他不肯讨亲,与之争论,恰值我有急用,和他去借,因你姑母对我也情如骨肉,深夜前往不避嫌疑,到时已是半夜,正值除夕守岁,偷听得来。我对他虽然感动,仍无想嫁之心。另一面,金贼追逐更急,快要蛮来,曾经两次约出有力同党埋伏暗算。

  一次巧遇好友相助,侥幸得脱。一次我已被围,金贼忽率同党来援,假装好人,不料诡计被我看破,因见他们人多,表面装着不知,心中实是痛恨,由此便留了神。你师祖便在事前圆寂,否则金贼也无如此大胆。我与你父来往,因他家中富有,恐防连累,从来踪迹隐僻,不令外人得知,自从金贼阴谋败露,越发谨慎,每次都是深夜出入。这时金贼势力越大,党羽越多,恐中圈套,偶然用钱济人,多由你父捐赠,已不再向群贼索取。我本无家,日久成习,一住经月,我对你父本感救命之恩,又见他对我痴情,心性诚厚,相处日久,情分越来越深。另一面,金贼到处搜寻我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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