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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四十五、一个凶险的隐名老人

  老少四人听说童天保要出陪客道谢,正命人前往劝止,隔了一会,童氏夫妇忽然同时走出,先朝老人纳头便拜,然后说道:“我夫妇和全山弟兄多蒙老前辈和三位英雄大力相助才得保全,内人更是感激万分。女子心厌,自觉以前失足,愤不欲生,后来经我再三劝解方才明白过来。因为老前辈救命之恩,定要拜在你老人家膝前做一女儿,好在你老人家没有女儿,她又从小孤苦,连个亲人都没有,常时想起伤心,还望你老人家不要嫌弃,就当她是个亲生女儿吧!”

  话未说完,夫妻二人业已拜了下去。桑老人知道非此不能使赵飞鸿安心,这两夫妇虽然初次相见,人均方正义气,男的平日早有耳闻。明知童氏夫妇怀有两层用意,非但借此为赵飞鸿遮羞,并可多一有力帮手。但是自己这面业与君山水寇结下深仇,早晚相遇决不甘休,本来势不两立,既不从贼,便应与之为敌到底,多这两个有力帮手和手下许多同心同德的弟兄也是彼此有益之事,闻言立时哈哈笑道:“我老头子心口如一,只是你们心愿,做我女婿女儿,决不推辞,我们免去这些俗礼如何?”

  童氏夫妇不料老人这样爽快,越发感慰,同声答道:“初次改正名分,哪有不行礼的道理?”

  说罢,先请老人坐定,把手一挥,外面便奏起乐来。

  原来童氏夫妇未出来以前,早已命人准备,就在当中大敞厅内点好香烛,备下礼堂。因恐老人推辞,见面说不两句先就拜倒,见已答应,便请去往敞厅正式行礼,并受全寨弟兄拜贺。桑老人见礼堂早已齐备,又听说各路要口均已派有耳目,随时守望窥探,汪边小镇上人均与中通气,方才查问并未发现生人来往。为防万一,连桑氏祖孙那条特制铁桨快船也都设法摇往附近港汉之中,用芦席遮避掩藏起来。自己原因形势紧急,昨夜难关虽然渡过,再往前走,一过清水场坝便难免于步步皆敌,危机四伏。本定连夜赶走,将沈、姜二人送到岸上再打主意,不料中途被童天保请来,耽搁了一日。

  虽在无意之中报了杀子深仇,经这一日夜光阴,君山方面必早接到沿江飞报,当日起身,也许连孔家湾都赶不到便与中途来的贼党相遇。方才见主人久不出来,事还未完,不能就此走去,打算舍舟而陆,另用小船渡江,由对岸改走旱路,这一层连爱孙桑盆子俱都代他想到。但那一条快船无法运送回去,那一双铁桨更是最珍贵的铁梨木所制,通体是块整木,又重又大,其坚如铁,随身多年心爱之物,万一因此遗失更是难舍。正想拜托主人偷偷运来,代为保存,不料童氏夫妇深知这双铁桨的宝贵,非但派了心腹绕路摇往一处最隐僻的芦滩中藏起,连那一双铁桨也都命人准备好了芦席布匹之类守在当地,只等和老人商计停当,一声招呼,便即连夜抬来寨中藏起;并将老少四人随身衣物运来寨中,当面交还。

  船上货物也代发往镇上,用本寨的船装好,准备问明地方,代老人运送回去。如在当地变卖,或托别的商船代为经营贩卖均可随意。无一样不是想得十分周到细密,老人自然心更感慰,连声称谢,当时笑诺,同去礼堂受童氏夫妇礼拜。盆子也向二人行礼。童氏夫妇方觉盆于与沈、姜二人弟兄相称,经这一来,岂不比三人长了一辈、心中不安,方悔先前不曾想到。刚刚还礼下去,未及开口,桑老人业已看出他的心意,忙将他二人拉住,手指沈、姜二人把来路船上所说各论各。重亲不重长、重交情不重称呼的经过当众说出。童氏夫妇因已无法改口,老人词色又极诚恳,只得依了。

  对于盆子虽论亲戚,沈、姜二人仍以平辈之礼相待。跟着沈鸿、姜飞也随众头目和全寨弟兄分向宾主双方行礼贺喜。一时全寨堂中到处笑语欢腾,赞美不绝。赵飞鸿暗中留意,见众人经此一来对她只更着重,又拜了一位老辈英雄做了父亲,方始心安下来;同时想到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的好处,不是当机立断,休说与贼合谋,只稍因循观望,便非身败名裂不可,事后想起还自心惊肉跳,暗中庆幸不置。

  大家热闹过一阵,天已黄昏,主人早就传令全寨宰杀猪羊,大设筵宴,庆功贺喜。一面派人分途探询那十几个被老贼阴谋诱胁以致失足、受了种种挟制不能自拔的弟兄,并将家族引去,使其相见,然后相机考察,用种种方法试探,只看出是真心悔悟,便告以老贼勾引外敌,阴谋毒计业已败露,分别令其将功折罪。除本来品行恶劣。已成老贼死党、同恶相济、暗中做过不少犯规寄人的事、并还为色所迷、公然与老贼合谋、业已准备相机行刺、想与老贼一同霸占全寨、色令智昏、连自家妻儿全都不顾的那个死党明日在寨堂内当众审问明了罪状杀以示众而外,下余还有十三人,有的还是奉命移居后寨,在全寨弟兄随时监视之下,等到试出真心悔过,便不再究已往。下余几个无心失足,进退两难,事后悔过心诚的,竟连堂都不过,先经去的人探明心意,劝告上一阵,看出是真,再由别的相好弟兄出面力保,就此释放,从此一字不提,连童氏夫妇对他也和平日一样,装不知道。这班人的处置轻重各有不同,和所说的话无一不合情理,除非那人丧心病狂,决不至于再生恶念。

  桑老人深知童天保最得人心,这班弟兄与他亲如手足,一时上了老贼的当,受了威胁利诱,无力挽回,良心上早就不安,似此发落,首恶已除,胁从而知愧悔的人非但不问,反倒顾全他的颜面,实在恰当,好些赞佩。老少四人均知当夜不能起身,也就不再多说。席还未散,船上的东西已照老少四人心意办理停当。有的抬送了来,有的老人为防费事,又看出主人知他耿介,一丝不苟,难免借着外力贩卖得利为由,推说所运货物得到善价,另外送上许多金银,好使自己无法推辞,重又再三嘱咐,说生平不喜扰人,所居之处除你夫妇而外实不愿别的人知道。代送回乡固非所愿,转托别的商船代卖更是不可。

  我也知你夫妇决不致倚仗自家威力欺压来往商船,迫令出力,使人讨厌。我船上货物值钱不多,这里价钱我也晓得,一样有利就差一点也不相干,但在镇上卖掉直截了当最感盛情。童天保虽只相聚一日,业已看出此老为人,知道此礼无法送上,索性照办,全按公平价格,合成五十两银子交与老人,一面送上一百两黄金和几色礼物,老人自不肯收。经童氏夫妻再三劝说,此是女婿女儿一点孝心,以及孝敬岳母,送与舅嫂和盆子的几件衣料,此与寻常酬谢不同,如何不肯赏脸?老人天性豪爽,见他夫妻词色诚恳,女的说话更巧,实难于拒绝,想了一想,索性全部收下,然后笑说:“我祖孙此去也许还要与贼拼斗,就因闪避得巧,所行都是极荒凉的深山野地、大江大河,带上这些值钱东西丢了可惜,再说也易引起对头注目,多生枝节,传到君山水寇耳里,时机未到以前反而引出麻烦。我意欲将它暂存在女儿这里,随便拿上一点算个意思,多余的遇到有用时节我自来取如何?”

  童氏夫妇觉着所说也是实情,只得依了。晚饭吃完,天已二鼓,主人再四挽留,想过上两天,探明君山方面实情,再送众人起身。沈鸿、姜飞更是上路心切。老人祖孙也因多留这几天并无益处,自己家居虽极隐僻,那条快船到底容易使人注意,家中妻媳虽非庸手,万一吴枭手下贼党探明住处,卑鄙无耻寻往暗算,这两婆媳武功虽高,平日常听自己说起,早有戒心,人不在家终不放心;况又忙着移居荆门山中,也要赶回早做准备,便向主人明言许多顾虑,并代沈鸿、姜飞辞谢,说二人奉有师命,事甚紧急机密,业已为我耽搁,不宜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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