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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卓山听罢,怒上加怒,一掌拍在圆桌上,震得满桌杯碟翻倒,并喝道:“混账!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遵从父母之命而行,违命即是忤逆!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坐在卓山身旁的卓夫人一直沉默不语,但事情到了这地步,也不由得闻声道:“无忧,你看柔侄儿样貌娟好,温婉娴淑,将来必定是一位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今日既是你爹大寿,便顺从他一次,答允了这婚事吧!”

  卓无忧支吾道:“娘亲,孩儿……”

  卓无忧仍未能爽快答应,卓山再怒问:“哼!你别再诸多推搪了,你若不点头答应,从此就不再是卓家的子孙,我们卓家可没有你这违背父命的不肖子!”

  卓山虽声色俱厉,但卓无忧深知其父脾性,若今日一旦答允,他日必再无转弯余地,只得无奈答道:“爹!这头婚事,请恕孩儿不能就此答应,请爹娘明白孩儿苦衷……”

  此言一出,议论之声四起,大都是在指责卓无忧不听父母之命、不孝之行等等。

  卓山闻言,一脸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他造梦也想不到,卓无忧平日虽是任性一点,但亦甚少拂逆父母之意。如今他竟公然违抗父命,怒气填膺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深呼吸了几下,激动难抑的情绪稍为平伏了一点,怒骂道:“畜生!想不到你竟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说话。你……你给我滚,我们卓家可没你这畜生子孙!”

  卓无忧万料不到其父竟坚决至此,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欲语还休地叫了几声:“爹……我……”此时卓山已气得无法再说话,众宾客也尽皆默不作声,只在静观其变。

  主家席上坐在卓无忧身旁的卓伶,见事情闹得如此僵,戛地起坐,附口在卓无忧耳畔说:“三弟,现在爹情绪如此激动,一时间也很难说服得了他。不若你先离开数天,待他冷静下来,我再找机会游说他,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解决吧!”

  卓无忧也明白现在这局面很难一下子收拾,幸好卓无涯及卓伶会在此逗留月余,家中大小事务总算有人料理,于是无奈地道:“爹,孩儿知道很难要你一下子明白孩儿的苦衷,但请你保重身体,孩儿过几天再回来向你叩头谢罪。”

  卓山仍是气愤难抑,怒骂道:“畜生,你要走就走,何必多言?你今天走后,从此不要再踏进卓家大门半步!”

  卓无忧明白日下形势,多说也是无益,于是蓦地离座,排众而出。

  卓无忧横越过稠密的宴席,数百双眼睛同时目送他离去,眼神中尽是鄙夷、轻视、憎恶、怨忿之色。

  横过这卓府的大厅,比横过刀山火海更难。

  耳畔传来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但卓无忧脑海仍是一片空白,一句也听不进耳里。

  虽然他还未知道爱情到底是甚么一回事,但他自问绝对无法跟一个毫无感觉,形同陌路的人厮守终老。

  他不想误己。

  更不想误人!

  因此,他宁可选择违抗父命,带上不孝之名,也不想误己误人--一生。

  他也曾问过自己,难道就此孤独终老?

  他也无法回答这问题,感情一事,始终无法强求。

  也许,他还在等,等那仍未出现,却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一个人。

  一个梦。

  卓无忧就这样踏着自我的步伐,向着漆黑昏沉的街角步去,寻那个虚无的梦。

  ※        ※         ※

  夜幕虽已降临,但夜还未深,繁华的西歧城被万家灯火照耀得如同白昼,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走在热闹喧哗的大街上,一份莫名的空虚感从卓无忧心底骤然涌起。

  漫漫长夜,他不知该到何处。

  虽然刚才仓猝离家,但他身上带备的银两仍是十分充裕,足可找一间上等客栈住上一段日子,但他现在只想找一处绝对宁静的地方,好好想清楚该如何面对他的严父卓山。

  终于,他想到了一处既无人骚扰,又可让他长期居住的地方。

  那就是他的师门,位于西歧远郊,隐宝山上的广成仙派。

  由西歧城步行至隐宝山,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但长夜漫漫,正好以此来消磨时间。

  于是,卓无忧朝着隐宝山的方向而去,步出了西歧城,与繁华盛况越拉越远,直至茫茫天地间,彷佛就只剩下他一人在走着……

  ※        ※         ※

  不知不觉间卓无忧已走了接近两个时辰的路,西歧城的灯火亦已在恍惚中失去踪影,只有忽明忽暗的月儿在照耀着他的路。

  幸好由西歧往隐宝山并没有遮天蔽月的大丛林,而且山路也不算迂回曲折,故此仅靠月亮昏暗的光华也能摸黑上路。

  走了近两个时辰,卓无忧感到有点疲倦,于是在路旁一块高及人腰的石上坐下歇息。

  休息了一会,正要继续赶路,右方的树林忽然传来一些声音。

  此时正是夜阑人静,纵是一些极轻微的声音也能清楚听到,何况卓无忧乃习武之人,听觉更是比一般人敏锐。

  他连忙收慑心神,细心辨别那到底是甚么声音。

  细听之下,那原来是一些杂乱微弱的脚步声和混浊的呼吸声,而且是由两里外传来。

  夜深且沉,究竟是谁还在这荒山树林中赶路?

  好奇心驱使下,卓无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而去。

  卓无忧展开轻功,数十个起落已纵至两里之外。

  月色朦胧昏暗,卓无忧仅看见十多丈外有一条纤瘦的人影,而那些声音,便是自这人传来。

  那纤瘦人影行路时脚步虚浮,东歪西拐,步履不稳,看来是受了伤。

  卓无忧正想上前看个究竟,谁知那人一个跄踉,身形向前跌荡,看来是支持不住,快要仆倒地上。

  卓无忧情急之下,急展轻功,双腿使劲往地上一蹬,如箭般疾射向那人。

  倒算卓无忧轻功不弱,及时赶到那人所站的位置,而那人亦顺势倒入卓无忧怀中。

  卓无忧蓦地惊觉,这人原来竟是一名女子。

  卓无忧向来甚少接触异性,如此亲密相拥,这还是第一次,一颗心不禁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一时间竟完全不知所措。

  他略一定神,发觉那女子没有推开他,原来竟已晕倒过去。

  他轻轻推开那女子,只见她浑身血污,脸上、身上染满污垢,面色苍白无比,跟死人没有两样。

  卓无忧轻探其鼻子,发觉她已气若游丝,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运掌轻按其小腹,输进内力保其心脉。

  卓无忧在广成仙派习武二十多年,武功修为已甚不简单,内力一到,女子的气息渐转旺盛。

  卓无忧细察之下,发觉这女子受了极重的内伤及外伤,若不尽快医治,恐怕性命难保。

  他当下不再多想,急抱起那女于,展开其足以独步江湖的轻功,朝隐宝山飞纵而去,转眼间已失去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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