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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那朵紅色的煙花才在夜空中爆開,八陣圖中留侯藏身的那幢屋子的門窗亦片片碎裂,飛舞起來。

  陽光一閃,留侯在碎裂的門板中離地飛出來,飛舞半空,渾身上下,又再碧光暴盛。

  飛過一片片的屋脊,留侯凌空落下,面向燈陣那邊,發出了一聲似狼的笑聲。

  他也就面向燈陣,倒退開去,其勢如離弦箭矢,眨眼間已有如螢火一點,消失在夜空中。

  留在燈陣內的武士都聽得清楚,狼嗥聲中,一齊發出一聲驚呼。

  大法師當然是最清楚的一個,臉色雖然沒有變,花白的雙眉早已緊鎖。

  在那朵紅色的煙花在夜空炸開之際,他花白的雙眉便已經皺起來了。

  佛珠在他的手中無聲的轉動,一聲佛號在他的口中吐出來,突然飄散。

  ***

  芍藥散亂的秀髮已然束回原狀,臉上帶著一份笑容,兩分嫵媚,七分嬌慵,仍然埋首在芭蕉的懷中。

  芭蕉的衣衫頭髮亦已整理妥當,雙手輕撫著芍藥雙肩,一臉的疑惑。

  疑惑的是自己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他的一雙眼睛睜得很大,只要留心,不難發現其中的恐懼。

  ──這件事若是師父知道……

  一想到大法師,芭蕉那種恐懼的感覺就更強烈,芍藥卻彷彿完全沒有考慮到這方面,看看窗外天色,道:「我們該出去了。」

  芭蕉點頭。「師妹……」

  芍藥忽然翹起腳尖,在芭蕉的耳朵上輕咬了一下。「你打算以後怎樣待我?」

  「以後……」芭蕉茫然。「我……」

  芍藥笑著截道:「我要你以後聽我的話。」

  芭蕉只有點頭,芍藥又一笑,抬手一掠那把秀髮,在這把秀髮掩蓋之下,留侯那兩個齒痕仍然在,赤紅兩點,燈光輝映中,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芭蕉沒留意這兩個齒痕,在色慾之下,他已經完全迷失。

  他們偎倚著來到門前才分開,肯定了門外沒有人,芭蕉才將門打開來,左右再一看,小偷似地溜出去。

  堂上仍然靜悄悄一片,到了這裏,芍藥又已是一種態度,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堂外風寒凜冽,雪卻已停下來。

  ***

  紅葉亦再次醒轉,悠然坐起了身子。

  楚輕侯立即覺察,既喜悅又是擔心,他是擔心紅葉又變成方才那樣,擔心自己能否再抗拒那種誘惑。

  可是他看清楚紅葉,卻不禁心生寒意,紅葉的外表雖沒有什麼變化,可是與他的目光接觸,楚輕侯卻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

  在紅葉的目光中,沒有任何感情,什麼也沒有,她在看著楚輕侯,亦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似的。

  然後她笑了起來,笑得仍然那麼美,有如白癡一樣。

  ──白癡?

  楚輕侯亦有這種感覺,那剎那,一股寒意突然針尖似的直扎入他的內心深處。

  「紅葉──」他脫口叫出來。

  紅葉彷彿沒有聽到,只是看看楚輕侯,楚輕侯不由自主衝前,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搖了搖。「紅葉,你怎麼了?」

  紅葉沒有回答,只是笑,楚輕侯惶然搖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襲上心頭。

  「紅葉──」他叫著將紅葉摟進懷中,摟得很緊,紅葉沒有掙扎,小鳥依人,也竟就在楚輕侯懷中又沉沉睡去。

  楚輕侯沒有動,泥塑木雕一樣。

  窗外這時候亦已逐漸發白。

  ***

  天色愈亮,燈光便愈淡,長夜已盡,風寒仍然凜冽。

  大法師那串佛珠已經停止了數動,披在他身上的積雪亦化作冰水流下,一身衣衫盡濕。

  蕭十三已經回到大法師身旁,看著天色發亮,一聲不發。

  楊天、沈宇仍然在馬上,那些武士亦隨時候命出發。

  沒有人作聲,天地間一片靜寂。

  天色更亮,大法師終於開口,卻是一聲:「天亮了。」

  蕭十三「嗯」的應了一聲,接問道:「我們該怎麼辦?」

  大法師道:「他們都支持得來?」

  蕭十三道:「你放心,當年他們曾經隨我殺敵數千里,三日三夜不睡。」

  大法師道:「那麼叫他們遍搜這附近百里,有懷疑的地方,不妨挖開,能夠找到留侯最好,找到蝙蝠,也有用處。」

  蕭十三目光一落,一揮手,楊天、沈宇兩騎左右奔出,大法師的話,他們都聽得清楚。

  馬蹄聲又雷鳴,積雪紛飛。

  大法師目光一遠。「七尺白骨,所需只不過方尺之地,雖然百里,要將這百里土地翻轉,一天之內,卻是絕沒有可能的事。」

  蕭十三道:「而過了這一天,留侯是必定有所防範,魔力又大增,要將他找出來就更困難了。」

  「正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其實是要找蝙蝠?」

  「不錯!」大法師仰首向天,道:「蝙蝠已成為留侯的奴隸,若是本身有危險,必會找留侯保護。」

  蕭十三沉吟道:「這正如月奴面臨毀滅的情形一樣。」

  大法師道:「留侯即使不說,蝙蝠也能夠找到,這就像有一條無形的魔線將他們緊緊連在一起。」

  「也所以留侯才能控制蝙蝠。」

  大法師苦澀地一笑。「希望我的猜測沒有錯誤。」

  蕭十三道:「也希望留侯還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大法師說道:「目前他還能夠支配,而又對他真正有幫助的相信只有蝙蝠一個,不到萬不得已,否則,他是不會將蝙蝠殺掉。」

  蕭十三點頭。「他的確需要一個忠心的僕人,這也許就是他唯一的弱點。」

  大法師嘆息。「那條魔線也只有他才能夠斷去。」

  蕭十三看看大法師道。「將蝙蝠養下來,你其實有什麼目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

  蕭十三又問:「蝙蝠若是被留侯加以教導,你以為會有什麼結果?」

  大法師道:「不出一年,能夠將他制住的人,相信已沒有幾個。」

  「琵琶,你這是養虎為患。」蕭十三搖搖頭。

  大法師喃喃道:「窮鳥入懷,不忍獻殺。」一頓轉問:「有天在路旁看見一個棄嬰,你又會如何處置?」

  「我會養下來。」蕭十三苦笑。「火龍寨中也有不少這種棄嬰。」

  大法師道:「又有誰敢說他們之中,不會有一個將成為人間毒龍?」

  蕭十三苦笑道:「可是我們卻不能見死不救,大丈夫有時亦難免婦人之仁,所以除惡無盡,野草春風,大劫之後邪惡之徒還是會出現。」

  重重的一頓,蕭十三又問大法師:「到現在你該同意我所說上天無眼這句話了。」

  大法師誦一聲佛號。

  蕭十三笑笑接道:「善惡並存,本來就是一個笑話,我們也不必爭論,還是去看看紅葉。」

  大法師無言頷首,臉上又露出一絲苦笑,一直以來,只有他向蕭十三遊說,蕭十三儘管未為所動,也只是靜聽,現在卻變成了蕭十三向他遊說,而他竟然一再啞口無言。

  事實他的確也不能夠判斷蕭十三所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

  而他也有一種感覺,天意難測,很多事情的確就像是開玩笑一樣。

  蝙蝠、玉硯的出生,他收養蝙蝠、玉硯以至玉硯的死亡,蝙蝠的反叛,連他也覺得有些可笑。

  只是他沒有笑出來。

  芭蕉、芍藥又將會怎樣?一想到這兩個徒弟,大法師不由又是一陣惶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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