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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老蛔蟲看在眼內,又歎一口氣。

  巷子實在夠狹窄,兩個屍體那樣子一躺,已沒有他用腳的餘地。

  他只用手。

  好在他的身子已蝦米一樣,根本不必再彎腰,那隻手一伸,就已能夠將地上的屍體抓起來。

  他抓起了第一個屍體的胸襟,手指不覺亦碰在屍體胸前的肌肉之上。

  屍體的肌肉已發冷,一種難言的寒氣從他的指尖透入。

  在他的心深處,立時亦有一股寒意相應冒起。

  他打了一個寒噤,手一揮,將那具屍體從地上拉起,摔往停在巷口的木頭車去。

  上面那個屍體從地上飛起,下面那個屍體竟亦同時從地上飛起來。

  燈光剎那照亮了這兩個屍體的臉龐。

  武三爺!這個屍體竟是武三爺。

  武三爺一飛起就一拳打在老蛔蟲的心胸之上。

  這一拳老蛔蟲已不能躲避。

  他一生小心謹慎,經過方纔的偷襲,本就已更加謹慎小心,可是這下子,仍不免疏忽過去。

  上面壓著一具屍體,半個頭已浸在溝水之中的屍體,竟會是一個活人。這實在出他意料之外。

  武三爺身手之靈活,出拳之狠厲,更是他意料之外。

  「克勒」的一下,骨頭碎裂聲響,他的心胸猛凹了下去,他的整個身子卻飛了起來,飛出了巷外。

  他著地整個滾身,居然還能夠站起身子。

  武三爺幾乎同時掠出巷外,手一掠頭上濕髮,冷冷的盯著老蛔蟲,冷冷的道:「我換過屍體的衣服,那樣子躺在巷內,你是否還能看得出來?」

  那根本就是廢話。

  如果還能看得出來,老蛔蟲又怎會讓那一拳打上心胸?

  老蛔蟲亦瞪著武三爺,動也不動,猛一下咳嗽,張嘴吐出了一口鮮血。

  血中一片片的小血塊。

  武三爺那一拳非獨打傷了他的心胸,更已打碎了他的內臟。

  他伸手一擦嘴角血漬,突然道:「你練的是鐵沙掌功還是百步神拳?」

  武三爺道:「百步神拳。」

  老蛔蟲道:「你是個少林弟子?」

  武三爺道:「百步神拳據我所知是少林一百零八種武功之中前二十種之一種,你以為外派弟子就沒有機會學得到?」

  老蛔蟲搖頭,道:「據我所知連俗家弟子都沒有機會,莫非你還是個少林和尚?」

  武三爺道:「十年前是的。」

  老蛔蟲道:「你做和尚做了多少年?」

  武三爺沉吟著道:「我本來是個大盜,二十三歲那一年被一個少林高僧點化,入了少林寺,十年前我是三十三歲。」

  老蛔蟲冷笑道:「當年你真的被那個少林高僧點化了?」

  「假的。」武三爺歎一口氣:「我當年因為武功不好,做案遇上較強的對手,很多時就給打的落荒而逃,實在很想找一個地方,好好的再練上幾年武功,少林寺對我來說就最適合不過。」他又歎一口氣道:「只可惜少林寺的武功太複雜,我本來只打算練三五年就還俗去了,誰知道這一練不知不覺竟練了我二十年。」

  老蛔蟲道:「你專心練武,又做了二十年的和尚,在少林寺的地位相信已不低?」

  武三爺道:「的確已不低了,換了第二個人,一定不肯放棄那個地位,我雖然不在乎,卻不想再練下去。」

  老蛔蟲道:「為什麼不再練下去?」

  武三爺道:「我不想做六根清淨的老和尚。」

  老蛔蟲道:「你就算再多練十年,也不算老。」

  武三爺笑笑道:「就算我的樣子還不老,渾身也充滿氣力,有樣東西如果再不拿出來用一下,再擱十年只怕就不能再用了。」

  老蛔蟲忍不住大笑道:「你那二十年和尚到底是怎樣做的?」

  他不笑還好,一笑血又從口內溢出,面上的肌肉一下抽搐,那條腰彎的更厲害。

  武三爺沒有回答,只是歎氣。

  老蛔蟲勉強忍住笑,道:「於是你就偷出少林寺?」

  武三爺道:「以我當時的身份,隨便找一個理由,都可以打從正門大搖大擺的下山。」

  老蛔蟲好像很感興趣,只問道:「下山之後第一件事你要做的是什麼事?」

  武三爺道:「一個窮和尚還俗,第一樣最需要的東西你又知道是什麼?」

  老蛔蟲道:「錢!」

  武三爺笑笑點頭,道:「所以我夤夜劫了幾戶人家,一來充實一下自己的腰包,二來也乘便找套像樣的帽子衣服。」他又笑,這一次笑得有些暖味:「然後你可知我跑去什麼地方?」

  老蛔蟲道:「酒樓!」

  武三爺道:「酒樓跟和尚並沒有多大的緣份,我去的地方一定能夠找到一些與和尚很有緣份的人。」

  老蛔蟲聽不明白。武三爺笑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卻有一類人,做一日鐘,撞一日和尚,你可知那一類人是什麼人?」

  「妓女!」老蛔蟲歎一口氣。「你跑到妓院去了?」

  「原來你也是個聰明人。」武三爺捧腹大笑。

  老蛔蟲卻笑不了出來,一張臉已如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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