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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他一頓接道:「這本是玄機子的家傳寶劍,玄機子一代單傳,到了玄機子這一代更就絕了香火,是以才將這柄劍傳給他,事實上他不只是玄機子的關門弟子,而且是玄機子的義子。」

  楊迅道:「劍是他的劍,屍體也……也是他的屍體了?」

  常護花嘆息一聲道:「據我所知這劍的劍柄之上,兩面都刻有字,一面是劍在人在,一面是劍亡人亡!」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杜笑天亦不禁一聲嘆息。常護花接道:「他亦是一直將這支劍當做自己的生命一樣,如果還有命,相信他絕不會放棄這隻劍,現在這柄劍卻握在那個屍體的手中,他本人卻又正好失蹤,不是他又是什麼人?」

  杜笑天說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何況……」

  楊迅追問道:「何況什麼?」

  杜笑天道:「十五的那天黃昏,也即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之時,他身上穿著的正是現在屍體身上穿著的那套衣服!」

  常護花的面色這才真的變了。方才他雖然那麼說話,心裡其實仍存著萬一之念。楊迅亦一再變色,他同樣不相信天下間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他卻仍問道:「你沒有記錯?」

  杜笑天道:「頭兒如果還有懷疑,可以叫傅標、姚坤來辨認一下,當時他們兩人都在場。」

  楊迅道:「不必了,我知道你的記性向來都很好。」

  他忽然一偏頭盯著杜笑天。杜笑天跟了他這麼久,早已很清楚他的習慣,知道他是有事情要自己做,便道:「頭兒有什麼吩咐?」

  楊迅摸了摸下巴,道:「你過去看看那柄劍的劍柄之上是否刻著那八個字。」

  杜笑天變色道:「嘎?」

  劍柄在死屍的雙手之中,要看劍柄上的字,也就得先將死屍的雙手扳開,難怪他當場變色。這雖然是他的好朋友的死屍,在生前他雖然已不只一次握著這雙手,可是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望見已經噁心,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楊迅卻顯然已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杜笑天那麼做,隨即道:「你還沒有聽清我的話?」

  杜笑天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這就去。」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那個骷髏頭上。這還是他第一次正視那個骷髏頭。骷髏眼窩中慘綠的火焰仿佛即時暴盛,似乎因為已察覺杜笑天的注視,反眼盯著他。眼窩中的怨毒也似乎更重了。骷髏牙縫的屍氣亦仿佛同時濃盛起來,就像是警告杜笑天不要觸犯他的屍體,否則,他惡毒的詛咒將降臨杜笑天身上。杜笑天儘管膽大,這下也不由心寒了起來。他當了十多年的捕快,接觸的屍體已不算少了,但這種恐怖的屍體,還是第一次遇上。他仍然舉步走了過去,這在他根本就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越近屍體便越臭,杜笑天經驗何等豐富,只聞這屍體臭,就知道這是最少已死了兩天的屍體。崔北海的失蹤正是兩天有餘,三天不到的事情。一樣的衣服,一樣的兵器,這毫無疑問就是崔北海的屍體。對於常護花的話他更就絕對相信。好像常護花這種高手,實在沒有理由連一柄劍也分辨不出,何況這柄劍的主人又是常護花的老朋友。對於這柄劍,常護花應該熟悉得很。

  劍既然是崔北海的劍,劍柄上當然刻有那八個字。不過手續上,他仍然要過目,所以他並不反對楊迅這種做法,唯一反對的只是由自己來動手。這卻是由不得他反對。他幾步走上去,探懷掏出了一方手帕,將右手裹了起來。他的鼻子已皺起,目光已下移在死屍的雙手之上,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入眼的東西,也因此變得朦朦朧朧。那雙手,總算沒有那麼恐怖。

  他伸出左手,捏住了那劍的劍鍔,右手亦同時伸出,握住了死屍的左手。雖然隔著摺疊的一方手帕,他仍感覺到握在手中的只是骨頭。這剎那,屍臭似乎又濃重了幾分。杜笑天強忍著試試拉開那隻手,他用的氣力已經夠多的了,卻仍未能夠將那隻手從劍柄上拉開。他再試試去拉另外的一隻手,一樣拉不開。死屍的雙手赫然緊握在劍柄之上。這柄劍無疑絕不會在人死後才塞入那雙手之中。死人絕不能將劍握得那麼緊,這個人顯然就是手握著這柄劍死亡。這柄劍如果真的是七星絕命劍,這個人還不是崔北海?也只有崔北海才會將七星絕命劍視如生命,死也不放手。

  屍水片刻已濕透了那方手帕。森冷的屍水,沾上了皮膚,那種感覺就像是握著好幾條剛從泥裡挖出來的蚯蚓。杜笑天由心裡寒了出來,一連也不知打了多少個寒噤。他勉強壓抑著那份恐怖的感覺,轉去扳那雙手的指骨。那雙手的指骨,竟好像深嵌在劍柄之上。他用力再扳,「格格格」三聲,握著的三條指骨竟同時斷折!死了三天也不倒下的人,骨頭就變得如此脆弱,這倒是出乎杜笑天意料之外。他握著那三截斷折的指骨,又打了一個寒噤,再握不下去。這到底是他的好朋友的屍體,他實在不想這個好朋友在死後,變成一個無指的幽靈。他雖然一直都不相信人死後變鬼這種傳說,經過這些日子來所見的一連串怪事,對於這種傳說已不敢太否定。蛾精都會有,鬼當然也會有的了,他怔在當場。

  那邊楊迅看見,脫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杜笑天也不回頭,道:「沒什麼,只是一時不慎弄斷了三根指骨。」

  楊迅又問道:「劍柄上有沒有那八個字?」

  杜笑天道:「我還未將劍取到手。」

  楊迅道:「哦?」

  杜笑天暗自嘆息,狠著心,右手一沉,一穿一托,硬將死屍的雙手托高,捏住劍鍔的左手同時往外一奪。「格格」又是兩根指頭斷折,那柄劍終於給他從死屍的手中硬奪了過來。死屍隨即就一栽,好在杜笑天及時將死屍的雙手抓穩,才沒有倒栽地板之上。也就在此際,那個骷髏頭空洞的兩個眼窩之中,突然湧出了兩行腥臭的屍水。這簡直就是像兩行眼淚,死屍莫非仍然有感覺,已感覺到斷指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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