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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崔北海心意一动,道:“给我看看你到底伤成怎样?”

  也不等易竹君表示意见,他就将那条白布解开来。果然伤得很厉害。小臂上五六寸长,深有两三分的一道血口,血犹在渗出。这怎会是剪刀弄出的伤?崔北海细看一眼,当场就变了面色。是剑伤!他心中大叫,一个字却说不出来。他深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有错误。应该没有错误。要知他到底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是否剑伤也应该可以分辨得出。她为什么要骗我?崔北海的目光不觉移到易竹君面上。易竹君一脸惊惧之色。她惊惧什么?崔北海怔怔地盯着易竹君,心中的恐惧绝不在易竹君之下。

  她不懂武功,也没有理由无端用剑,怎会是自己用剑刺伤自己?不是她,又是谁?在这个地方,谁敢用剑伤害她?只有我!莫非昨夜出现于书斋的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就是她的化身?莫非昨夜我那一剑就是刺在她的手臂之上,剑上的血,地上的血,就是她的血?那些血又怎会一下子消失?莫非她变成吸血蛾时,体内的血亦变成妖血?这要是事实,她岂非真的是一只吸血妖?一只蛾精!崔北海越想越惊。那么说,我要保存自己的性命,岂非将她杀死?她到底是我妻子,叫我怎能如此忍心?

  崔北海眼旁的肌肉不住地颤动,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易竹君的手,终于将自己的手松开了,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只是用布包着是没有用的,烧饭的老婆子懂得刀伤,你找她看看,敷些药,否则伤口发烂就糟了。”

  易竹君点点头,脱口道:“我正要去找她。”

  崔北海淡笑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到荷塘散散心?”

  易竹君一怔,垂下头。

  崔北海却接道:“散心是小事,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不过那还不严重,刘婆子大概可以应付得过来。”

  易竹君道:“嗯。”

  崔北海挥挥手道:“那还不快去?”

  易竹君倒是一个很服从的妻子,立即就退开。目送她远去,崔北海眼中的悲哀之色更浓。娶着一个蛾精的化身,一个吸自己的血的妻子,娶着一个欺骗自己,不忠的妻子,这两件事都同样可悲,若全都是事实,更就可悲的了。又一阵东风,又一阵落花,崔北海叹息在落花中。花落明年还会重开,破裂的感情,却往往终生难以弥补。

  三月十二日,风雨故人来。来的这个人却是崔北海非亲非故。这个人是易竹君的表哥。表哥这个称呼据讲未必只代表表哥,还代表情人。很多女人据讲都喜欢将自己的情人叫做表哥,因为这非独解决了称呼上的问题而且出入也方便得多,不会太惹人说话。易竹君这个表哥当然未必就是那种表哥。

  这个表哥叫郭璞,表面上看来似乎比易竹君还要年轻。他不只年轻,还英俊。好像他这样的年轻,岂非就是年轻的女孩心目中的对象?崔北海越看这个郭璞就越不顺眼。他忙了一个上午,将店务打点妥当,折回书斋内,方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易竹君就带着她这个郭璞表哥来了。他们竟然就是两个人同来书斋,总算他们还是有所先后。易竹君走在前面,头却不时回望,郭璞跟在后面,一双眼似乎并没有离开过易竹君窈窕的身子。崔北海看见就有气!他居然忍得住气,没有发出来。

  他还笑,笑着第一个招呼,道:“这位小兄弟是哪一位?”

  易竹君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

  崔北海“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的表哥,叫什么名字?”

  易竹君道:“郭璞。”

  崔北海沉吟道:“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易竹君道:“其实你也应该见过他的了。”

  崔北海缓缓道:“是不是在你养母那里?”

  易竹君点点头。崔北海道:“怪不得总觉似曾相识,坐!”

  他摆手请坐,表面上倒是客气的很。郭璞真如受宠若惊,赶紧在一旁椅子坐下来。崔北海冷冷地看着他坐下,他口头说得客气,心里其实只想一脚将这个表哥踢出门外。他虽然烦心,还是将之留下来,因为他很想知道易竹君为什么将这个表哥带到自己面前?

  他若无其事地对郭璞道:“我已有三年没有到易大妈那里,所以就算见过面,最少也是三年之前的事情,现在认不得也怪不得。”

  郭璞道:“岂敢岂敢。”

  崔北海随即转入话题,道:“只不知道这次光临有何贵干?”

  郭璞还未开口,易竹君已抢先替他回答:“我这个表哥本是名医之后,自小就饱读医书,精通脉理,这两年在城南悬壶,也医活过不少人命。”

  崔北海道:“哦?”

  易竹君接道:“我看你这几天心神恍惚,举止失常,又尽在说些奇怪的话,所以找他来给你看看。”

  原来是这个原因。

  听易竹君这样说话,竟似全不知情,竟当崔北海的脑袋有毛病,在发疯。难道她并不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并不是一个蛾精?难道这几天她真的没有看见那些吸血蛾?难道她真的这样关心我?崔北海心中冷漠,面上也浮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既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他笑道:“我心情虽然恍惚,举止并没有失常,说话也并不奇怪,根本就完全没有毛病,无须找大夫诊治。”

  易竹君轻叹道:“讳疾忌医,并不是一件好事。”

  崔北海漫应道:“硬要说有病,我也只有一种病!”

  易竹君不由地追问道:“什么病?”

  崔北海道:“心病。”

  易竹君一怔,道:“心病?”

  崔北海道:“就是心病。”

  他霍地转身回顾郭璞,道:“你可知心病如何方能痊愈?”

  郭璞一怔。他正想回答,崔北海已自说道:“别的病也许一定要找大夫才有办法,心病却是不必的。”

  郭璞点点头,方待说什么,崔北海的话又接上:“医治这种病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他的目光忽变得迷蒙,轻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医治心病,也就只有用心药。”

  他再声轻叹,道:“心药却比任何的一种药还要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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