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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殷天賜目光又再一掃,語聲一沉,道:「事不宜遲,你們立即去通知各人,方才我亦已著人找來管家朱培,吩咐他清點名冊,準備各人一年的工錢,那即使我有什麼不測,大家的生活也暫時可以解決,不用操心。」

  連這方面他都已考慮到,像這樣的主人,也實在少有的了。

  四個錦衣人只聽得咽喉發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殷天賜連忙催促道:「快去,快去!」

  四個錦衣人無奈退下。

  殷天賜目送他們走出了月洞門,又一聲歎息,仰頭望天。

  風雨漫天依舊。

  黃昏。雨仍然未歇,風更急。

  街道上行人寥落,殷家莊大門的附近卻相反,而且可以說是人山人海。

  附近的居民,路過的商賈小販,聞風趕來的武林中人,甚至衙門的捕快都有。

  消息已傳開!

  殷家莊每一個出來的人無一不立刻就被圍上來詢問。

  最後離開的是那四個錦衣人。

  殷天賜親自送他們出來,親自將大門關閉。眾人一見殷天賜現身,立時都靜下來,好些人連忙排眾而出,急走上石階。

  他們都是殷天賜的朋友。有的卻只是打過一個招呼,但也有曾經作客殷家莊,與殷天賜稱兄道弟的「老朋友」。

  一時間「殷兄」之聲響徹雲霄。

  殷天賜卻充耳不聞,將門關閉。

  也許他知道那些人大都是出於好奇,想問他一個仔細,根本不能夠幫助他解決問題,也許他現在心慌意亂,根本不願意接見任何人,多說任何話。

  也許他真的決定不牽累任何人,決定一個人應付那個骷髏刺客。

  沉重的兩扇獸環黑漆大門在「隆」然聲中關上,將所有人都擋在門外。

  所有人都怔住,沒有人敢上前去敲動獸環。

  四個錦衣人齊皆回身,望著那兩扇緊閉的大門,一再歎息。

  他們旋即被殷天賜的朋友包圍起來,七嘴八舌,問的都是相同問題。

  四個錦衣人卻沒有多說什麼,只說出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說出殷天賜打的是什麼主意。

  然後他們就排眾離開,四人的心情都沉重至極。

  他們的話迅速在人群中傳開,那些本來就佩服殷天賜的人不由就更加佩服,對殷天賜有成見的亦不由佩服起來。

  雖然他們並不是全都知道有骷髏刺客這個人,但無論如何,像殷天賜這樣,一個人靜待死神降臨,不肯牽累任何人,而且在這個時候,還為他人的生活設想的人,在世間,到底並不多。

  一傳十,十傳百。

  黃昏未盡,整個揚州城已幾乎無人不知,殷天賜已收到骷髏刺客的骷髏帖,三天之後必死在骷髏刺客劍下的消息。

  現在才是第一天,骷髏刺客三天之後才動手,他們便已經宣佈了殷天賜的死期。

  這當然是那些多事的江湖人加上去的話。

  整個揚州城立時為之震驚。

  殷天賜畢竟是揚州城名人之中的名人。

  不知道殷天賜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像這樣的一個人接到骷髏帖,將會在三天之後被人刺殺,消息不傳開則已,一傳開,不震動整個揚州城才怪。

  本來不知道骷髏刺客其人其事的人,也因此都知道了。

  對於骷髏刺客的行事作風,自然也一併知道,消息再由他們口中傳出,老實人倒還罷了,那些平日本來就喜歡誇張,喜歡吹牛的人,難免繪形繪聲,加鹽加醋。

  於是骷髏刺客越傳越厲害,甚至有說是幽冥出來,奉閻王之命,來拘殷天賜魂魄。

  殷天賜本來是一個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傳說,亦再死灰復燃。

  天理迴圈,報應不爽這種話跟著也出現。

  替殷天賜分辨的當然也大有人在。但眾口一詞,都認為殷天賜死定了。

  風雨揚州。

  風雨不絕,種種傳說在風雨下也不絕地散播,整個揚州城突然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熱鬧。

  茶樓、酒館都擠滿了客人,高談闊論,都是針對一件事。有些腦筋靈活的竟然還想到骷髏刺客這一次到來,殺的並非殷天賜一人。

  那麼下一個又將是誰?

  聽到這些話的幾個武林大豪無不悚然動容,其中一個甚至倉皇回家整理行裝,準備夤夜出城他去。

  這個人當然一手血腥,仇家已多得要命。

  恐懼的也不是這幾個武林大豪,幾乎曾經殺過人的人,對骷髏刺客都不住自主生出了恐懼之心。

  人心惶惶。

  一個刺客,滿城風雨。

  黃昏將盡,風雨依舊漫天。

  兩騎快馬風雨下穿過揚州城的北門,奔在遍佈泥濘的青石板長街上。

  蹄聲「得得」,泥濘飛濺。

  馬上騎士頭戴著竹笠,身披蓑衣,腰身都是標槍般挺直。

  馬鞍旁都各自掛著柄長劍,走動間,劍鞘與馬鞍相撞,錚錚的作響。

  一柄劍形式古拙,一柄劍的劍柄與劍鞘之上都嵌著明珠。

  兩個騎士的面貌卻都被竹笠遮去大半,長街兩旁雖然有燈光射來,但都被竹笠隔斷。

  竹笠在兩人的面龐之上留下來的陰影,也起了隱蔽的作用。

  這兩個騎士卻完全沒有將面龐藏起來的心意,一點也沒有。

  因為他們都不是那種不敢以面貌示人的人。

  他們都是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的俠客,鞍掛明珠寶劍的那個就更俠義無雙。

  竹笠在他們的作用就只是遮擋風雨而已。

  長街的兩旁有不少酒樓。

  當先那騎快馬在第一間酒樓之前停下,馬上那個騎士連忙回頭,道:「公子,這間如何?」

  後面那個騎士應聲將馬勒住,道:「你就是這樣子心急,多走兩步也不願。」

  「這間其實也不錯。」

  「你初來乍到,怎知道不錯?」

  「公子莫非已光顧過,知道它不好?」

  「沒有這種事。」

  「那麼何不光顧它一次,好叫下次有一個取捨。」

  「你說的也是道理。」

  當先那個騎士立即滾鞍下馬,橫移兩步,在後面那個騎士的手中接過韁繩。

  後面那個騎士亦自下馬。

  酒樓的小二不用呼喚,忙上前替兩人拉住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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