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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荣公公道:“宫廷内的事,非外人能想象,可是像我般自少在宫内生活的人,任何乌烟瘴气、耸人听闻者,均习以为常。藉此顺便向大人指出一个情况,俾能有所警惕,是对太少的临别赠言。”

  符太讶道:“这般严重!”

  荣公公道:“在宫内,事无大小之分,一切瞧后果。”

  这是回应符太的说话,接下来方是正点子。荣公公语重心长的道:“宫内的女人,有姿色者,从不吝啬身体,因晓得此为缚着有利用价値的男人的利器,也以此建立起信任基础,其他的关系都靠不牢。故此韦后和武三思如是,太平和杨清仁如是,不用亲眼目睹,却可想见。太少记着,没有另一可能性。”

  符太思索自身的情况,小敏儿因自己没占有她的处子之躯而不安,以上官婉儿的身分地位,亦主动邀他共度良宵,视与那混蛋的关系为无物,情况确如荣公公所描述的。

  他一向自诩才智,到此刻从荣公公处获悉真相,方晓得自己想法肤浅,因不明白册封太子牵涉到人事上的新安排,故对禁中忽然兵力骤增不明所以,而事实上是必须的。

  经一事,长一智,以后考虑任何变异,须想得深入些儿。

  杨清仁初显身手,部署老到精密,虽然知的不多,但从已知的,足可想象其余。使禁卫护送上官婉儿回府,就是不让武三思早一步清楚谕旨的内容,虽说武三思纵晓得仍难有作为,但要保万无一失,理该这样办事。

  李重俊在迁都前成为太子,国之大事,本身影响深远,而因之而来的人事变化、权力转移,更非同小可,随之冒起的是太平和杨清仁一方的势力,加上李旦,顿成可与韦武集团抗衡的派系。

  血浓于水,李显、李旦、太平三兄妹多年来建立起的亲情和信任,没一个人,包括韦后在内,可以离间和动摇。

  由昨天开始,李显和恶妻的关系,永远回复不了先前的样子,遇上重大事故,肯定征询妹子的意见。

  汤公公的“病谏”厉害至极,扭转了现时本一面倒的形势。

  然而,仍是女权当道,只不过韦后之外,多出个太平公主,又各有支持者,个个老奸巨猾,居心叵测,情况错综。

  符太同意道:“确是苦口良药的忠告,如当头棒喝,令我至少清醒一阵子。”

  荣公公大笑而起,摇头失笑,道:“太医大人很坦白,说出了所有男人的弊病。”

  符太心情愉悦的送他出门,顺口问道:“高力士的机会有多大?”

  荣公公耳语道:“韦后方面我反不担心,担心的是太平,如果她认为高力士是韦后和武三思的人,必千方百计阻挠。在此事上,没人可影响太平,唯一的例外是你太少。”

  符太道:“是否因她认定我是那混蛋的人?”

  荣公公哑然笑道:“那混蛋?当然是这样子,看似容易,拿捏上极难恰到好处,你和高力士走得过近,又会惹娘娘和武三思怀疑,这个要看你哩!”

  符太伸手和他相握,道:“保重!”

  荣公公双手紧握,感触的道:“想不到与太少有这个缘分,也从没想过你肯说‘保重’两字。如非因胖公公提点过我‘应退必退’,说不定我会留下来和大家并肩作战。李显太不象样子了,比我设想的更不堪,汤公公对他不是失望,是绝望。记着,可以和宫内任何女子发生肉体关系,却绝不可以是娘娘,明白吗?”

  符太骇然道:“娘娘?”

  两人在外院门停下来说话。

  荣公公道:“有何稀奇!有其母必有其女,看看安乐,便知韦后是何料子。据闻她对武延秀生出兴趣,是否已分了一杯羹,怕她们母女方清楚。”

  符太恍然道:“难怪你说宫廷乌烟瘴气哩。”

  荣公公道:“勿怪我危言耸听,你已成各方争取的人,就算韦后不亲自出马,也会派出女儿来笼络你。”

  符太吁一口气道:“给安乐挨挨碰碰,是乐趣,非苦难,可是换过是娘娘,便非常可怕。哈!她既然对武延秀有兴趣,我当然不合她眼缘。”

  荣公公道:“宫廷内千变万化,总离不开权和色,所以对男女关系,万勿小觑,亡族亡国,均由此起。宫廷内,表面的美丑最没标准。假设娘娘从小敏儿处得悉太医大人有过人之长,太少才能真正明白我今天苦口婆心的一番话。”

  符太苦笑道:“公公很爱说笑。”

  荣公公拍他肩头,大笑而去。

  龙鹰睡醒,手上仍握着《实录》。

  睡得真甜,该是为荣公公的“应退必退”而安慰。荣公公临别赠言,确是金石良言,字字珠玑。宫廷生活,龙鹰算是半个过来人,从圣神皇帝第一天摆出美女阵恭候他,再以人雅为饵,诱他出手杀薛怀义,其后与太平和上官婉儿的关系,莫不显示宫廷内男女关系关键性的影响力,绝对地对大局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如一个小城般的宫城内苑,聚居着大批宫女、侍臣,和在其上操生杀大权的王侯贵族,遂发展出异乎平常,且是最畸形荒诞的生活圈子,光怪陆离,超乎想象。

  荣公公就是趁符太尚未陷溺前,提醒他。

  难怪武延秀与武三思间大有改善,武延秀亦不再那么着紧安乐,看来荣公公猜想的,不幸言中。

  武延秀从可代表大周迎娶默啜女儿凝艳的尊贵位置,沦落至无疑是“宫廷男妓”似的身分,令人嗟叹,不过看他说到被任命为中郎将时的神气,又觉他是甘之如饴。或许在武延秀眼中,韦后并不比安乐差很多。

  符太的分析非常有用,使他明白现今朝廷的权力分布,知己知彼。因此故,田上渊仍未能控制全局,使自己的香料铺有容身之地。

  台勒虚云确是了得,从黄河帮败亡的穷巷里寻找到新的出路,借着太平取得发展的空间,另一方面又凭洞玄子、香霸影响武三思,唯一的错着,是以为自己是他其中一只棋子,事实屏“养虎为患”。

  手下来报,陆石夫在前铺候他。

  龙鹰几敢肯定陆石夫昨夜未阖过眼。现时西京政治形势复杂,没人愿给抓着把柄,小事变大,何况真的是大事?

  一旦报上去,给敌对一方拿着来作文章,将吃不完兜着走。故此在天明前,把燃着的火头浇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乃必然的做法。如不能迅速解决,会变成势如骑虎,没人可控制发展的方向。

  匆匆梳洗,到前铺去,郑居中陪陆石夫吃早膳,谈笑融洽。

  龙鹰心中安慰。

  陆石夫铁汉一个,不苟言笑,只有对着令羽等同乡兄弟,态度方亲切点,想不到竟与郑居中有说有笑的,显然视后者为自家兄弟。

  郑居中欲退席,让他们可私下说话,龙鹰着他留下来,好清楚情况。

  重新坐下后,龙鹰边嚼包子,边听陆石夫说话。

  陆石夫开门见山道:“昨夜的行动,后面的人很不简单,刚把人收押,季承恩来见我。”

  在宇文朔未现身前,关中世族里以宇文愚、季承恩和干舜最够分量,既代表关中队到飞马牧场出赛,途经当时的神都,被邀参加款待奚王的国宴,在在表明他们在关中望族显赫的位置。

  季承恩属有代表性的人物,不给他面子,等同不卖关中高门的帐。

  龙鹰道:“是否令陆大人很为难?”

  陆石夫嗤之以鼻道:“季承恩又如何,我一句话立即封了他的口。”

  郑居中望望陆石夫,瞧瞧龙鹰,想不到两人的关系,与江湖兄弟无异。

  龙鹰欣然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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