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黄易 > 大唐双龙传5 | 上页 下页
一九〇


  寇仲断然道:“我敢肯定只是凑巧碰上。”话犹未已,一声冷哼从后方马儿吃草处传过来,震得三人耳鼓嗡嗡作响。三人骇然大震,旋风般转过身去。迷蒙月色下,一人卓然傲立在三匹马儿中间,一手负后,另一手温柔地抚摸万里斑项脊的鬃毛,神情闲适自在,浑身却散发着邪异莫名的慑人气概,彷佛是暗中统治大草原的神魔,忽然现身人间。

  他看上去只是三十许人,体魄完美,古铜色的皮肤闪烁着眩目的光泽,双腿特长,使他雄伟的躯体更有撑往星空之势。披在身上的野麻外袍随风拂扬,手掌宽厚阔大,似是蕴藏着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最使人惊心动魄的是他就像充满暗涌的大海汪洋,动中带静,静中含动,教人完全无法捉摸其动静。乌黑的头发直往后结成发髻,俊伟古拙的容额有如青铜铸出来无半点瑕疵的人像,只看一眼足可令人毕生难忘、心存惊悸。

  高挺笔直的鼻梁上嵌着一对充满妖异魅力、冷峻而又神采飞扬的眼睛,却不会透露心内情绪的变化和感受,使人感到他随时可动手把任何人或物毁去,事后不会有丝毫内疚。那人悠然道:“好马!最适合作陪葬之物。”跋锋寒踏前一步、双目闪起前所未见的异芒,大异道:“来者是否毕玄?”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脸脸相觑,哪想得到竟会忽然遇上在大草原纵横无敌、盛名数十年长垂不衰的“武尊”毕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毕玄摆明是因他们助突利击败颉利,含怒追来找他们晦气。只看他敢孤身一人来找他们算账的自信和气魄,已令人心折,因他们三人绝非省油灯。

  毕玄收回执马的手,悠然朝他们望来,眼神严峻深邃,精芒电闪,嘴角飘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以汉语淡淡道:“赫连堡和奔狼原两役,令你们名震大草原,更令本人抛下一切,立即赶来,你们可说虽死无憾。”

  跋锋寒仰天发出一声长笑,冷笑道:“今天的大草原,早非你毕玄昔日的大草原,金狼军刚吃第一场大败仗,下一场败仗就该轮到你老人家承受啦!”他因杀死毕玄宠爱的首徒,故两人仇深似海,只有凭武力解决一途,即使没有赫连、奔狼两役,亦难善罢。“锵”斩玄剑出鞘,遥指毕玄,凛冽的剑气,催迫而去。

  毕玄却不受丝毫影响,目光落向他的斩玄剑,好整以暇的道:“剑是好剑,只怕会有负斩玄之名。”语音才落,他像魔法变幻般移到剑锋外半丈许处,右拳击出。出乎三人料外,毕玄的一拳没有生出丝毫拳风呼啸之声。亦不带起半分劲气,可是三人间突感到所有反攻路线全给气势封死。

  由于跋锋寒踏前一步,使徐、寇两人居于左右两侧,自然形成一个三角阵,而毕玄这看似简单的一拳,却把三角阵的攻势完全瘫痪,只余后撤一途。就在此时,三人都生出身不由主要往前扑跌过去的可怕感觉。忽然间,后撤变得再无可能。

  仍是没有劲气狂飙,整个空间却灼热沸腾,若如在黄沙浩瀚、干旱炎热、令人望之生畏的沙漠中赤身裸体曝晒多天,濒临渴死那种干涩缺水的骇人滋味。炎阳奇功,果是名不虚传。毕玄此拳根本是避无可避,迫得首当其冲的跋锋寒只有硬拚一途,亦是他最不愿发生的事。

  寇仲猛掣井中月,徐子陵手捏法印,但都迟了一线。毕玄拳势以惊人的高速推进,再生变化,热度不住递增升温,无可测度,更无法掌握。但又像全无变化,返本归原的集千变万化于不变之中,如此武功,尽夺天地之气。

  跋锋寒感到自己催出的剑气,面对这种更高层次的拳劲,变成鲁班门前弄大斧般儿戏,别无选择下,暴喝一声,脚踩奇步,尽展所能,迎着毕玄似变非变的拳势,斩玄剑划出合乎天地至理妙至毫巅的弧度,全力迎击毕玄不住扩大、至乎充塞宇宙的一拳去。毕玄的拳头当然不会变大,只因其气势完全把他压倒钳制,影响到他的心灵,才生出这种异象错觉。

  就在拳剑交锋前的剎那,毕玄往前冲刺的雄伟躯身在近乎不可能下,双足轻撑,竟微升离地寸许,拳化为掌,变得从较高的角度痛拍剑锋,跋锋寒来不及变招,眼睁睁瞧着毕玄这突生的变化,全无办法,惨失一着。

  “蓬!”寇仲和徐子陵大吃一惊下,跋锋寒的斩玄剑上下颤震,发出“嗡嗡”剑鸣,虎躯有若触电,退回两人中间去,嘴角溢出血丝。寇仲井中月闪电劈出,彷似抽刀断水地迫得热浪两旁翻滚,直取毕玄胸口;徐子陵则宝瓶气发,不敢有丝毫怠慢,硬把热浪冲开一道缺口。两大年轻高手,倾尽全力往这位身居塞内外三大宗师之一的“武尊”毕玄攻去。

  毕玄左右晃动,双目中精芒闪烁,若如天上的闪电发生在瞳仁深处,两袖拂出,似攻非攻,却正中寇仲的井中月和徐子陵的宝瓶气。“蓬!蓬!”两人攻势全被封挡,全身经脉灼热起来,难受得想象草原的野狼般对月仰嗥,感觉可怖至极点,难过至要吐血。毕玄哈哈一笑,往后退开。

  跋锋寒张手拦着被迫回身后的两人,双目射出不移的神色,凝视毕玄。毕玄在两丈外悠然立定,冷酷的脸容露出心满的笑容,摇首叹道:“自四十年前与宁道奇一战后,再未有过如此痛快。跋锋寒你能挡本人全力一击,足可盛名永存。”跋锋寒的脸色无比凝重,低声向两人耳语道:“这一场是我的,如我不幸战死,就以此帐作我火葬之所,马儿任它留在草原吧!”

  寇仲和徐子陵两颗心直沉下去,以跋锋寒的自负,此番语出,再无商量余地。问题是以毕玄露出的绝世武功,纵使三人联手,亦未必能稳操胜券,跋锋寒决战,岂有侥幸可言。这番话等若他临终前的遗言。毕玄那种级数境界,已臻达完美无瑕,既不会出错,更无可乘之机。对方虽在两丈之外,但三人却再感觉不到大草原的夜风,有如置身大沙漠的干旱火焰中,可知毕玄正以炎阳大法锁紧笼罩,想逃跑亦难办到。

  谁想过世上有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功法,更不知如何可以化解抵挡,如何可对这武学的大宗师造成伤害。跋锋寒脊肩一挺,稳如山岳的朝毕玄踏近三步,寇、徐两人只能头皮发麻的瞧着。忽然灼热全消,夜风吹来,毕玄的炎阳气全集中于跋锋寒身上。炎阳大法就像沙漠上空的烈日,初置其中并不感到怎样,但却是无处可避,最终可把你烘干成一堆白骨。

  跋锋寒握剑的手仍是那么坚定,冷然喝道:“请赐教!”斩玄剑似往下沉,突斜指向上,忽然人随剑走,化作长虹,如脱弦强箭朝毕玄射去,充满一往无还的意味。毕玄露出欣赏的神色,一个空翻,竟来到跋锋寒的头上。跋锋寒毕生期待的一战,忽然变成眼前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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