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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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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密林窥秘 绝谷藏魔 他一身屈辱,满心气愤,一味放腿飞驰狂奔,既不分路径,也不辨方向,只恨不得奔到天之边涯,地之尽头,找一处人踪不至,鸟兽绝迹,没有生命的地方,让自己尽情放声大哭一场。房舍街巷在身后消失,旷野溪流在脚上飞退,然而,展现在眼前的,仍旧是无尽无止连绵不绝的荒野、山峦和溪流,再往前去,仍旧有房舍街巷和城垣,不知奔了多远,也不知奔子多久,突然,他闯进一片宁静密林,林中古木参天,黑沉沉看不见一丝光线,没有人声,没有鸟语,只有遍地腐叶散发着潮霉恶臭。康浩心力交瘁,踉跄奔进林子,便废然仆倒地上,可是,这一刹那,他的胸口却像压着一块大石,吐不出半点声音,双手紧紧抓了两把烂枝腐叶,牙齿咬着下唇,热泪涔涔,顺腮滚落。 那不是哭,也不是泣,只是无限屈辱化的斑斑血泪,由心田流人泥土。良久,良久,泪尽血干,人也迈进了梦乡。黑甜一梦,浑忘了时日交替,更忘了置身何处。朦胧中,似学一声霹雳掠过顶,接着,耳旁又响起沥沥的雨声。但他委实太疲倦了,倦得连眼皮也无力睁开,仍然俯伏在厚如毡的落叶上,一任那冰凉雨水,透过浓荫,沿着树干,渗进衣襟。蓦地里,雨声中传来了人语。那语声恍惚来自遥远的地底,而且是一男一女在相互交谈,只因康浩伏地而卧,才能听见,但由语声推断,距离至少在百丈以外,首先,是一个沙哑的老妇声音抱怨道:“又下雨,老头子,你也不上去收一收咱们晒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坐着享福。”另一个苍劲的男人声音道:“雅芳,你先别骂人行不行,我只有两只手,又要替你熬人参汤,又要顾着晒衣服、收衣服,哪能忙得过来。” 老妇哼道:“你不会先收好衣服再熬汤吗?汤可以慢慢熬着,衣服叫雨淋湿了,咱们拿什么换洗?我身上这套早就发霉发臭了,叫你去洗一洗,你总说没空。”男的笑道:“我的老婆娘,说话可要凭良心,你身上这件湘绣缎袄,前天才换的!”老妇道:“前天换的就不能再换吗?谁叫你让老娘住在这种地窖里?常年见不到一线阳光,别说衣服,连人都快发霉变臭了。”男的忙道:“好了,雅芳,你就委屈一些吧,喏!这是你要喝的人参汤,我替你搁在桌子上,这就去收衣服,记住要趁热喝才有效,别待凉了不好喝。”老妇道:“知道了,快去吧!”语声甫落,忽又叫道:“喂!别急着赶下来,在上面多呆一会,今天是单日,或许那火道人就快来了,等着替他开门,省得一会儿又上去。”那男的似乎颇不以为然,迟疑了片刻,道:“雅芳,不是我多心犯疑,我总觉得那杂毛有些存心不良,咱们最好能防他一些。”老妇不悦道:“你就会瞎疑心,人家一番好意,又替咱们治病,又伴咱们解闷,这些年来,隔日必到,风雨无阻,你凭什么说人家存心不良?” 苍劲的男人声音道:“我见他每次来,总设法转弯抹角打听咱们的‘神火心诀’”而且,常常趁咱们不留意时,一双贼眼尽在东瞧西望,分明不怀好意。” 老妇冷冷打断他的话,道:“在你眼中,除了你自己,谁都是贼,谁都不怀好意,尤其跟我多讲几句话,你就恨不得把人家杀了才安心。哼!你发为我不知道你那鬼心眼?你是在吃干醋,不放心,怕老娘跟人跑了!” 男的嘿嘿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我老夫老妻,恩爱逾恒,这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妇哂道:“那也说不定,少年夫妻到老分手的,也不是没有,或许老娘一时心动,就……” 男的急忙乱以他语,道:“啊!雨真的下大了,我得快些收衣服去。”、话声至此中断,筛那老妇独个仍在吃吃而笑,显然,男,的已经离开了。 康浩听到这里,不禁大感好奇,他倒无心理会那老夫妻的争论,而是觉得这座密林中居然住着两位身负“神火心诀”的武林高人,实在意料之外。 从两人语气推测,他们是住在地底,而且,女的养尊处优,却对男的颐指气使,偏偏男的也甘心情愿,毫无怨言,反而时时担心怕“老婆娘”变了心。 意念飞驰,好奇之心盛,便轻轻撑起身子,循着语声传来方向,蹑足穿林行去。 行约半盏热茶光景,眼前霍然开朗,及此中敛,露出一片方圆数十丈的空地。 空地上绿草如茵,平坦得像个绿色的小涌,场中整整齐齐排列着一张石桌,两只鼓凳,此外,便是几条长绳横贯空际,绳上挂晒着许多红红绿绿的衣服,色彩鲜艳,厚薄长短,一应俱全。 这时候,正有个身穿土布长衫的白发老人,在急急收拾绳上衣物。 那老人约莫已有六七十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两只脚明显不齐,举步时一高一低,竟是个跛子。 康浩隐身林内,眼看白发老人在大雨中往来奔驰,匆匆由绳上取下衣物,再放回树一下一只油布软篮中,虽然跛着脚,身法却十分迅捷利落。 不多一会,绳上衣服都已收回,跛脚老人停下身来,康浩才吃了一惊,原来老人在大雨中往为十余次不止,身上居然未沾半滴雨水。 另外一件事,也令康浩惊诧不解,空场和附近林边都没有房舍,也不见地窖入口,老人是由什么地方出入呢? 正在诧异,白发老人突然凝目向康浩藏身处扫了一眼,冷叱道:“朋友,既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了呢?” 康浩猛然一震,自忖藏身处距那老人少说也在十丈外,并且颇称隐密,索性出去见见他吧! 谁知他刚要现身,忽听左前一颗巨树上有人哈哈大笑道:“好眼力,郭老不愧神目如电,贫道竟是班门弄斧了。” 随着笑语,树上鹰隼般掠下一个红袍道人,飞渡十丈空场,飘落在老人身前。 康浩暗叫一声惭愧,忙又缩身回到树后。 那红袍道人身躯矮壮,头戴紫金冠,手持一支红丝拂尘。偏又生成一张乌红色的紫脸膛,整个人就像一团烈火,眉目之间,笑电盎然,看来十分和气,从他现身飞落时的轻盈巧妙,武功颇为不俗。 白发跛脚老人寒脸问道:“阁下大约来了不少时候吧?” 火道人含笑稽首,道:“刚到不久,因见郭老正忙着,所以没敢惊动。” 跛脚老人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两声,道:“多年老朋友了,阁下何须客气。” 火道人欠身道:“话虽如此,礼不可废,再怎么熟,贫道总是敬重郭老伉俪前辈高人,不敢擅越礼数。” 跛脚老人冷然一晒,道:“这么说,倒是郭某不识抬举了?” 火道人忙又稽首,肃容道:“郭老虚怀若谷,不拘小节,这是长者之风,贫道敬爱尚嫌不足,何敢存此侮慢之心,郭老此言,当真折煞贫道……” 跛脚老人似颇不耐,挥挥手道:“好了,算我说不过你,拙荆在下面恭候,道长请吧!” 火道人抢着挽起树下那只油布软篮,侧身肃立道:“有事弟子服其劳,郭老先请!” 跛脚老人风欲举步,忽又凝目问道:“道长曾答应拙荆,今日施用火莲替她治病,怎么不见道长携来?” 火道人怔了一下,连忙堆笑道:“啊!是的!是的!贫道已经准备妥当,只因临时匆促,未及携带,稍等就可由本观弟子专程送到,现在贫道必须先检视夫人病状,如肺经各脉已通,然后施用‘火莲’继接腑脏,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跛脚老人皱眉道:“难道说这些年来,道长施用过上千种药物,还不知道掘荆肺经各脉有没有痊愈呢?” 火道人敛容沉吟一阵,道:“论理,是早痊愈了,不过,夫人的脾气,比较急躁,有时候,心情会影响病势。医书上说,气平则脉顺,怒盛则心危,肝燥则血枯,对于脉理,浮没变化,是不能够预作判断的。” 跛脚老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压低了声音道:“郭某有句话,久欲请教道长,依道长多年诊断,掘荆的病,是否还有痊愈的希望?” 火道人正色道:“郭老放心,不是贫道夸口,天下还没有贫道治不好的病,只要一口气没断,贫道就敢拍胸担保,何况夫人这点微恙,郭老您尽管放一百二个心,包在贫道身上。” 跛脚老人默然片刻,没有再开口,举手一挥,腾身而起。 康浩特别留意注视,只见那跛脚老人和火道人一先一后,飞登附近一颗巨树横枝,头一低,竟钻进树干中消失不见了。 心头一惊,这才恍然领悟,原来地底居室的出人口,是在耶大树树身中。 从两人适才的谈话推测,那火道人想必就是“火莲观”观主,但康浩不禁怀疑,火莲观所藏那盆“火莲”不是已经被“飞蛇”宗海东盗走,给骆伯父疗伤服用了吗?为什么火道人还在夸口说即将送到呢?难道“火莲”不止一盆?抑或火道人别有用心?蓄意在诓骗跛脚老人和那患病的老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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