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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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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梦白猝不及防,大惊转身,叱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板肋虬髯,广颊深目,目光有如碧火般的锦衣大汉,分开人丛大喝道:“原来是你。” 展梦白微微变色道:“原来是你!” 锦衣大汉厉声道:“方才呼唤李冠英的可是你么?” 展梦白道:“不错!” 锦衣大汉道:“他在那里?” 杨璇冷冷接口道:“阁下请放开手再说。” 手掌有意无意间轻轻一扫,那正是扫向这锦衣大汉肘间“曲池大穴”。 锦衣大汉手肘微缩,展梦白反腕挣脱了他的手掌,锦衣大汉怒道:“你是什么人?管老夫的闲事?” 杨璇冷冷道:“阁下高姓大名,先请指教。” 锦衣大汉厉道:“你不认得老夫么?吴七是也……” 杨璇面色微变,道:“原来是‘出鞘刀’吴老前辈。” 锦衣大汉怒道:“无鞘刀,不是出鞘刀。根本无鞘,那里来的鞘可出,小子,你莫要记错了。” 杨璇道:“在下乃是‘傲仙宫’门下弟子杨璇。” “无鞘刀”亦自怔了怔,瞬即大笑道:“原来是‘傲仙宫’弟子,难怪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胆气。” 笑声突顿,转声问道:“李冠英那里去了?” 展梦白道:“方才匆匆一瞥,便已看不到了。” “无鞘刀”道:“可是真的?” 展梦白冷冷道:“你若不信,何必问我?” “无鞘刀”呆了半晌,顿足叹道:“老夫不远千里,自关内将他们追到关外,不想这次又被他们逃脱了。” 自从那日在太湖岸桑林里,那人妖柳淡烟的精舍中,展梦白放走吴七后,便一直未曾听到过他的消息。 此刻他不禁沉声叹道:“那位孟姑娘,既然早已对前辈无情无义,前辈何苦还要苦苦追寻他们。” “无鞘刀”狠声道:“不追着他们,怎消得了心头之恨。” 展梦白叹道:“他俩有家难归,逃来关外,情况已是狼狈不堪,前辈不如网开一面,饶了他们吧!” “无鞘刀”变色道:“好好,你竟也帮着他们说话,他们狼狈,我吴七难道就不狼狈么?” 展梦白叹道:“在下并非帮着他们说话,只是……” “无鞘刀”惨然道:“只是什么?老夫对那孟如丝的关心体贴,别人不知,你总该知道一二吧!” 展梦白想到那日在秦瘦翁处,这“无鞘刀”为了孟如丝受了伤的情急之状,不禁点了点头。 “无鞘刀”黯然道:“但是她对我怎样?她……她竟……唉,她对我怎样,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展梦白想到那日在桑林中,孟如丝对他的阴险冷酷,翻脸无情,又不禁长叹着点了点头。 他频频点头,杨璇却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含笑接口道:“二弟,你与吴老前辈在打什么哑谜,可肯让我知道?” 展梦白叹道:“此等情事,大哥你不问也罢。” 那知“无鞘刀”却厉声惨笑道:“老夫满腹怨气,正要找人倾诉,杨兄弟你若愿听,便再好不过。” 杨璇沉吟道:“长街之上,终非谈话之处。” “无鞘刀”拉起他衣袖,道:“老夫落足的客栈,便在附近,两位无论如何,也该过去喝两杯酒。” 展梦白无可如何,只得跟着他去了。 *** 到了客栈,“无鞘刀”果然将满腹冤苦,一一向杨璇倾诉了出来,虽未说得老泪纵横,却也说得愁眉苦脸。 展梦白听得不耐,信步踱了出去,踏着满地星光月色,在长廊下往复漫步,苦苦思索。 他暗暗忖道:“李冠英一路自关内前来,恰巧是在这两日到了这里,那些冒名行善的事,是否他做的呢?” 李冠英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后,曾经千方百计地前来赎罪,想到这里,展梦白不禁觉得自己猜测甚是有理。 走到第三转时,“无鞘刀”邻室的房门,突然悄悄开了一线,房门中缓缓伸出了只嫩嫩的纤纤玉手。 展梦白吃了一惊,顿住脚步,只见这纤纤玉手,竟在向他轻轻招动,像是要招呼他入房去坐。 他越看越是惊疑,暗暗忖道:“这会是谁?杜鹃?宫伶伶?萧曼风?萧飞雨?抑或是那苏浅雪?” 他几乎将自己认得的女子都猜了一遍,只觉这些人似乎都有可能,却又似乎都没有可能。 心中猜疑,脚下已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突然一掌推开了房门,身子有如箭一般窜了进去。 他身子方自窜入,房门立刻悄悄关了起来,展梦白霍然转身,骇然只见李冠英、孟如丝双双立在门口。 他再也未想到住在“无鞘刀”隔壁的,竟会是这两人,大惊之下,几乎忍不住要脱口惊呼出来。 “金面天王”李冠英轻轻“嘘”了声,面带微笑,悄悄道:“多日不见,展公子你别来无恙?” 展梦白忽地拉着他的手腕,惶声低语道:“李兄你……你可知道,那‘无鞘刀’便在隔壁。” 李冠英笑道:“自然知道。” 展梦白着急道:“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快走?” 孟如丝轻轻一笑,道:“我两人若不是因为他住在这里,也不会住在这里的,为什么要走?” 展梦白大奇道:“这话……在下有些不懂,两位既是为了逃避他的追赶远来关外,为何却偏偏要住在这里?” 李冠英笑道:“那吴七粗心大意,只顾到那最最隐僻之处去苦苦寻找,却始终顾不到眼前之事。” 展梦白呆了一呆,恍然道:“原来如此,李兄果然是聪明人,其实何止吴七,世人寻物,大半都会将眼前最最明显之处疏忽了的。” 他语声顿处,心头突又一动,接口问道:“既是如此,李兄你何不索性乘此回头而行,让他再也寻找不到。” 孟如丝笑道:“我们要甩下他,让他寻找不到,自然容易得很,只是我们却不愿意让他见不到影子。” 展梦白大奇道:“这话……在下又有些不懂了。” 李冠英道:“我两人若不是故意引他来追,早就将他甩得远远的了,怎会被他一路追到这里。” 展梦白更是惊奇,道:“为何要引他来追?” 李冠英道:“在下半生谨慎,此刻却要寻找刺激,而最最刺激有趣之事,便是想尽千方百计来逃避别人的追赶。” 孟如丝轻笑道:“这就像我们小时候捉迷藏一样,却又不知比捉迷藏紧张刺激千万倍了。” 展梦白讷讷道:“追到何时是了?” 李冠英笑道:“如此有趣的事,便是追上一生一世,又有何妨,只怕他若不追,便无趣了。” 他淡淡说来,展梦白却听得目定口呆,这种事他当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连作梦都未曾想到。 他呆了半晌,暗叹忖道:“这三人当真是前生冤家,死对头,这样下去,不知如何才是了局……” 只听李冠英已改口笑道:“在下昨日来到这里,却在无意间遇着了两位出乎意料之外的故人。” 展梦白道:“一个自是在下,还有一个是谁呢?” 李冠英笑道:“兄台不妨猜上一猜……” 展梦白苦笑道:“这教小弟如何猜法?” 李冠英道:“他也是杭州城内的人。” 展梦白心念一闪,脱口道:“莫非是孙玉佛?” 李冠英抚掌道:“不错,正是此人,他身侧还有位陌生的朋友,见到在下时,两人竟匆匆避开了。” 展梦白心念闪动,恍然忖道:“是了是了,那孙玉佛自昆仑山逃下来后,必定是取道哲公多等地来到这里。” 一念至此,他已断定那假冒“展梦白”之名为非作歹的人,除了“天巧星”孙玉佛外,必定再无别人。 但那冒名为善之人,是否就是李冠英呢? 展梦白暗暗忖道:“我若直接问他,他必定不肯承认,我不如诈他一诈,只怕能诈出真相也未可知。” 当下长叹一声,道:“闻得兄台在如此情况之下,还不忘行侠义之事,在下实在钦佩得很,只是……” 李冠英微微变色道:“只是什么?” 展梦白微笑道:“只是兄台为何要用小弟的贱名,来行侠义之事,小弟无功受禄,实觉汗颜得很。” 李冠英呆了半晌,摇头叹道:“在下只当事情做得极为隐秘,不想还是被兄台知道了。” 孟如丝忍不住轻笑道:“他才不知道哩,他是诈你的。” 展梦白总算揭破了个疑团,胸怀不觉大畅。 李冠英笑道:“此事早晚是要被展兄知道的,但展兄却切切不可透露,小兄便住在这里。” 展梦白正色道:“但小弟却有一言要奉告兄台,善泳者必溺于水,能放手时,还是放手了吧!” 李冠英道:“兄台良言,在下必定谨记在心。” 展梦白无言地凝注了他们片晌,心中黯然叹息数声,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只得抱拳告辞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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