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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情思逶迤(4)


  他目光中的那种神色,使伊风立刻知道,这老人对他的“三弟”,必定有着很深的情感,也知道这长白剑手,实是性情中人。

  却听他又道:“他这样回来,我心里自然难受,竟私下传给了他‘风雷剑法’。唉!”

  他又叹息着,环顾了他的师弟们一眼,像是对伊风说,又像是对他的师弟们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接着说道:“我和他虽然是师兄弟,但是只有他是我亲手养大的,他——他人又聪明,我对他实在有着父子兄弟般的骨肉之情。

  “他学成‘风雷剑法’之后,便又跑了下山。我心里更难受,以为他这次再也不会回来了,哪知道不到半年,他又跑了回来,而且受的伤更重,几乎连腿都险些被人家打断了。

  “我一看之下,心里也有些生气,又有些难受,心里也不禁高兴,武林中能人太多,他想凭着这‘风雷剑法’,横行江湖,那里能做得到,让他受了这次教训,也许他就会老老实实在山上住下来。”

  伊风暗叹了一声,知道这华品奇虽然将他“三弟”一手养成,但却不了解他“三弟”,就凭他“三弟”的这种脾气,怎么会在吃了人家的大亏之后,不想报仇,反而老老实实在山上住下来呢?

  果然华品奇接着又道:“哪知他伤一养好,就求我下山去为他复仇,我虽疼爱他,不惜传给他‘风雷剑法’,但也不能带着别的兄弟去违背先师的遗命,自然就拒绝了他,又叫他安心住下来,不要胡乱惹祸。

  “他却也一声不响,哪知道又过了几天,就有许多武林中人,跑到长白山上来寻仇了。当然都是他惹下的祸,而且我一问之下,竟然都是他的错。于是我就当着那世一人,将他痛骂了一顿。”

  他长长叹息一声,又道:“我这么做,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先师的遗命,也因为不让天下武林说我长白派纵容弟子:另一方面却也为着他好,希望他自此以后,好好做人,也不枉我教导他的一番心血。”

  伊风不禁暗暗赞佩,这华品奇果然是守正不阿的名家风度,不愧为武林九大宗派之一长白剑派的一代掌门人!

  此刻这长白派的掌门人,又满饮了一杯酒,“砰”地,将酒杯重重放到桌上,接着说道:“却不知他却已恨上了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心里又气,又难受,但只要他好好的,对我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说到这些,那毛文奇突然长叹了口气,抢在华品奇的前面,说道:“大哥!你歇歇!让兄弟我代大哥接下去吧。”

  竟没有等到华品奇的同意,就接着他的话往下面说道:“这时候我们几个弟兄看了就都有些生气,但既然大哥不说,我们自然也更无话可说。哪知道他居然在大哥练功最吃紧的时候,闯进大哥那里,让大哥气血阻塞在左面‘涌泉穴’上,自此——”

  华品奇干咳了一声,强着道:“这倒不能怪他,他是无意的。”

  毛文奇剑眉一立,微微“哼”了一声,似乎略有不平地说道:“大哥!您别这么说!难道他跟大哥您这么久,还不知道大哥您练功的时辰?那天若不是我恰好赶来,替大哥您赶紧救治,您不但腿废了,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您现在还在这样帮他说话?你——”

  他倏然顿住了话,像是知道他自己此刻对他大哥所说的话,份量已嫌太重。

  伊风却不禁又暗暗感叹着,一面感叹着这华品奇的“善良”,另一面相形之下,他那“三弟”的冷血无情,也就更可恨了!

  “难怪这‘天争教主’萧无,阴狠、卑贱,他对那么爱护他的师兄,都会如此:对别人的手段,也就可想而知了!”

  伊风心里思忖中,却听那毛文奇在静默半晌后,抬起头来,又道:“我为大哥推拿一阵之后,再去找他,他却已不知所踪了。那时我还以为他自知犯了大错,畏罪而逃呢。”

  他双眉又一立,道:“哪知道,后来我才知道,事情并不单纯如此。”

  这毛文奇想是对他那位“三弟”,极为不满,是以此刻毫不留情地说着。

  但伊风想到这毛文奇今晨在终南山下的神态,知道这毛文奇对他的“三弟”虽不满,说下去道:“几个月前,我们才发现先师的遗物放在极严密的所在,外人绝不会知道。何况下,除了他之外,再无别人会拿这东西。而险些走火入魔,我们大家都为大哥惊慌时,他却悄然将先师的那件遗物偷下去,逃下山了。”

  这位“三弟”的行为,实在是令人齿冷,他将自己误为他“三弟”时,说话时候的神情,却仍有着手足之情,不禁暗中一叹,听他说,少了极重要的一件的先师的遗物,本是长白山这些年来,也绝无外来客。推究之且我再一琢磨,想必是他故意将大哥弄得如此,他却悄悄将先师的那件遗物偷了去,逃下山去!伊风心中,此刻也不禁满怀对此人的愤恨。

  毛文奇喘了口气,又道:“我兄弟这才一齐下山,想找他要回这件遗物: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下山之后,便无音讯,又叫我们到那里找他去?”

  说到这里,飞虹剑客们都不禁为之叹息!

  那华品奇面上的神色,更加黯然!在这一瞬间,他彷佛又变得苍老了许多。

  伊风却在暗自感叹着:“想不到武林中无人能知的那‘天争教主’萧无的身世,此刻却被我知道了。唉薛若璧呀,薛若璧!你怎会跟了这种人?”

  他不禁自怜地微笑一下,目光在华品奇悲怆的面上一掠,朗声道:“天下虽大,令师弟的去向,本如海底之针,无处可寻,但晚辈却因机缘凑巧,他的去向,晚辈却略知一二呢。”

  此话一出,飞虹剑客们不禁都为之愕然而大吃一惊!华品奇更是惊奇地几乎一把拉着伊风的衣襟,急切地问道:“此话当真?”

  伊风一笑,遂将终南山上所发生的那件奇事,和自己心里的推究,说了出来。因为这件事是这么离奇和诡异,他需要说很久,才能将它说得能使别人明了。等他说完了,却已夜深了。

  这时,酒楼早已该就打烊,但连掌柜的带跑堂的,可都早就看出来这批大爷们不大好惹,背后都背着剑,而且神色之间,像是心里都存着几分火气。是以酒楼虽已打烊,可却不敢去赶人家走。

  可是,太晚了也不行,跑堂的到后来,只得陪着小心,笑着对他们道:“爷们请包涵,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爷们要是还想喝酒——”

  飞虹七剑可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等他说完,就结算了酒账,走了出去。此时果已夜深,料峭的春寒,像水一样地浸人。

  华品奇让他的师弟牵着马,自己却和伊风并肩而行。

  他此刻对伊风的话,虽然仍有些怀疑,但却大部已经相信了。

  只是,此刻他“三弟”的行踪,虽已有下落,想不到的,却是他的“三弟”此时已成了名震武林的人物,而且还是江湖中最大一个帮会的“教主”。

  何况,他虽已得到他“三弟”的下落,但他“三弟”此刻究竟在那里?却仍然无人知道。因为“天争教主”的行踪,在武林中本是个谜。

  于是他们就商量着,由伊风故意在这一带,以“天争教主”的身份现身,使得这消息在武林中传出,那么,真的“天争教主”就极可能被引来了。

  这在他们双方,都极为有利,伊风自然也极为赞同。

  开封府,位于黄河南岸,不但乃豫中名城,且是中原一大古都。

  伊风进了开封,飞虹七剑却在城外的一家客栈里等着。

  这开封府人物风华,市面果然极其繁盛。伊风施然而行,目光却在像猎犬般地搜寻着,希望能找回到几个天争教众。

  他一派从容潇洒的样子,逛了半晌,但是天争教下除了金衫香主的衣衫较为好认外,别的教众身上,自然不会挂着“天争教”的招牌。

  只是金衫香主,在“天争教”中本就不多。他专门到开封来,就因为他们暗自忖度,这开封城里,极可能有着金衫香主——因为,“天争教”中,除了金衫香主外,便很少有人看到过教主的真面目。

  伊风逛了许久,仍没有看到金衫香主的影子,正自有些着急;他心念转处,不禁猛地一动,他微抚上额,暗笑自己!

  “我怎的变得这么笨!山不会来找我,我难道也不会去找山吗!”

  于是他微微一笑,走进了一家很热闹的茶馆。

  这因为他久走江湖,知道这茶馆之中,九流三教,人品最是复杂,正适合自己此刻所用。

  他一走进茶馆,目光四扫,就看到座中大都直眉愣眼的汉子,暗中满意地一笑,笔直地走到一张坐着四个彪形大汉的桌子旁,一言不发地,朝桌旁那张长板凳上的空处坐了下去。

  那四个彪形大汉本在谈着话,这样一来,可都愕住了,但望了伊风一眼,只见他衣履之间,气派不凡,心里虽奇怪,仍没有发作。

  哪知伊风突地一拍桌子,将桌上茶杯都震得飞了起来。这四个汉子却都不禁勃然色变,一个满头癞痢的汉子,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满布红丝的金鱼眼,指着伊风,破口骂道:“朋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是怎么着?也不打听打听俺白斑虎是干什么的?你要是活的不耐烦了,就到别的地方去死,不要跑到这里来死!”

  愕里愕气的,正是纯粹的河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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