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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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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道:“你莫要谢我,我救你,只因我瞧你不像是个坏人模样的,否则我不将你交给那些人才怪。” 俞佩玉黯然半晌,凄然笑道:“许久以来,老丈你只怕是第一个说我不是坏人的了。” 老人哈哈大笑道:“少年人吃了些苦就要满肚牢骚,跟我老头子回到破屋里去喝碗又浓又热的酸辣汤,包管你什么牢骚都没有了。” 提起鞭子,“的卢”一声,赶车直去。 黄昏,风雨中的黄昏。 车马走的仍是无人的小道,这贫贱的老人,想必是孤独地住在这间破烂的茅屋里,但这在俞佩玉说来已觉得太好了。 他躺下来,想着那茅屋里已微微发霉的土墙,那已洗得发白的蓝布床单,那热气腾腾的酸辣汤。 他觉得自己已可安适地睡了。 只听老人道:“马儿马儿,快跑快跑,前面就到家了,你认不认得?” 俞佩玉忍不住又爬起来,又掀起车篷的一角,只见前面一条石子路,被雨水冲得闪闪的发亮。 路的尽头,竟赫然是座恢宏华丽的大院,千椽万瓦,灯火辉煌,在这黄昏的风雨中看来,就像是王侯的宫阙。 俞佩玉吃了一惊,讷讷道:“这,这就是老丈的家么?” 老人头也不回道:“不错。” 俞佩玉张了张嘴,却将要说出来的话又咽下去,心里实在是充满了惊奇,这老人莫非是乔装改扮的富翁?莫非是退隐林下的高官,还是个掩饰行藏的大盗?他将俞佩玉带回来,究竟是何用意? 宽大的,紫色的庄门外,蹲踞着两只狰狞的石狮子,竹棚下,健马欢腾,几条劲装佩刀的大汉,正在卸着马鞍。 马是谁骑来的?这在此刻虽还是无法解答的问题,但这老人乃是武林强者,却已全无疑问。 而此刻天下武林中人,又有谁不是俞佩玉的仇敌。 俞佩玉手脚冰凉,怎奈全身脱力,想走已走不了,何况他纵能走得了,此刻也已太迟。 车马已进了庄院。 俞佩玉将车篷的缝留得更小,突见两条人影自灯光辉煌的厅堂檐前箭一般窜了过来。 左面的一个,正是那目如利剪的昆仑白面道人。 俞佩玉心却寒了,手不停地抖。 这白面道人竟拦住了马车,道:“老人家你一路回来,不知可瞧见个少年?” 老人笑道:“少年我瞧得多了,不知是哪一个?” 白面道人道:“他穿的是件青布长衫,模样倒也英俊,只是神情狼狈。” 老人道:“嗯,这样的少年倒有一个。” 白面道人动容道:“他在哪里?” 老人摸着胡子笑道:“我非但瞧见了他,还将他抓回来了。” 话未说完,俞佩玉急得要晕了过去。 白面道人目光更冷,瞧着老人一字字道:“那少年纵然狼狈,纵已无法逃远,却也不是你捉得回来的,老丈日后最好记住,我昆仑白鹤,素来不喜玩笑。” 霍然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老人叹了口气道:“你既然知道我抓不回来,又何必问我。” 缰绳一提,将马车赶入条小路,口中喃喃道:“少年人呀,你如今总该知道,越是精明的人,越是容易被骗到,只不过要你懂得用什么法子骗他而已。”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俞佩玉听的,只可惜俞佩玉没有听到,等他再度能听见时,他已在老人的屋里。 *** 这果然是间破烂的屋子,四面的墙壁已发黑,破旧的桌子上有只缺了嘴的瓷壶,两只破碗,还有堆吃剩下的花生。 一盏瓦灯,昏黄的灯光,在风中直晃,就好像代表了那老人的生命。 一件破棉被挂在门后面,门缝里不断地往里面漏着雨水,水一直流到角落里的竹床床脚。 俞佩玉此刻就睡在这张床上,湿透了的衣服已被脱去了,身上虽已盖着床又厚又重的棉被,但他还是冷得直发抖。 老人不在屋里,俞佩玉用尽平生力气,才挣扎着下了床,紧紧裹着棉被,这棉被好像比他故宅门口的石狮子还重。 他一步一捱,捱到窗口,窗子是用木板钉成的,他从木板缝里望出去,窗外竟是个很大很大的园子。 庭园深深,远处虽然灯光辉煌,却照不到这里,黑黝黝的林木在雨中看来,彷佛幢幢鬼影。 俞佩玉打了个寒噤,暗问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点孤灯,自幢幢鬼影中飘了过去,似鬼火? 俞佩玉的腿有些发软,身子倚在窗沿上,无边的黑暗中,竟传来一缕凄迷缥缈的歌声。 “人间哪有光明的月夜, 除非在梦里找寻。 你说你见过仙灵的一笑, 谁分得出是梦是真?” 鬼火与歌声却近了,一条模糊的白影,手里提着盏玲珑的小晶灯,自风雨中飘了过来。 这身影是窈窕的,湿透了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披散的长发也紧贴在身上,灯光四射,照着她的脸。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灯光也照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空洞而迷惘,却又是绝顶的美丽,空洞加上美丽便混合成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之气。 俞佩玉简直不能动了。 这鬼气森森的庭园,这幽灵般的人影…… 突然,“吱”的一声,门开了,俞佩玉骇极转身,那老人柴衣笠帽,足踏着钉鞋,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俞佩玉扑过去,一把抓住他,道:“外……外面是什么人?” 老人瞇着眼一笑,道:“外面哪里有人?” 俞佩玉推开门瞧出去,庭园深深,夜色如墨,哪有什么人影。 那老人瞇着的笑眼里,似乎带着些嘲弄,又似乎带着些怜悯,俞佩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颤声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谁?” 那老人悠悠道:“谁?只不过是一个救了你的老头子。” 俞佩玉怔了怔,五指一根根松开,倒退几步,倒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满头冷汗,这时才流下来。 那老人道:“你累了,实在太累了,不该胡思乱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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