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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第四章 雨夜幽灵

  点苍弟子问的话,俞佩玉还是一句也答复不出,他既不能说天钢道长是死在“谢天璧”手上,也不能说这“谢天璧”是假的,只因这“谢天璧”既然已被消灭,就变得根本不存在了。

  那点苍弟子以手按剑,怒道:“俞公子为何不说话?”

  俞佩玉叹道:“各位若怀疑谢大侠之失踪与在下有任何关系,那委实是个笑话,在下还有什么话好说。”

  点苍弟子面色稍缓,道:“既是如此,在此事未澄清之前,俞公子最好陪弟子等回去,只因有些事俞公子或许不愿向弟子等解释,但总可向盟主阁下解释的。”

  他语未说完,俞佩玉已变了颜色,大声道:“我不能回去,绝不能回去。”

  点苍弟子纷纷喝道:“为何不能回去?”

  “若没有做亏心的事,为何不敢回去见人?”

  七八人俱已跃下马来,人人俱是剑拔弩张。

  为首的点苍弟子怒喝道:“俞佩玉,今日假若想不回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俞佩玉满头大汗,随着雨水滚滚而下,手脚却是冰冰冷冷,突听远处一人冷冷道:“俞佩玉,你用不着回去。”

  七八个盘簪高髻的道人,足登着白木屐,手撑着黄纸伞,自雨中奔来,赫然竟是昆仑门下。

  那点苍弟子扶剑厉声道:“此人纵然已在昆仑门下,但还是要随在下等回去走一遭的,点苍与昆仑虽然素来友好,但事关敝派掌门的生死,道兄们休怪小弟无礼。”

  昆仑道人们的脸色比点苍弟子的还要阴沉,还要可怕,那当先一人白面微须,目如利剪,盯着俞佩玉一字字道:“你非但用不着回去,哪里都不必去了。”

  俞佩玉愕然退步,点苍弟子奇道:“此话怎讲?”

  白面道人惨然一笑道:“贵派的掌门虽然不知下落,但敝派的掌门却已……却已……”只听“喀嚓”一声,他掌中伞掉落在地,伞柄已被捏得粉碎。

  点苍弟子耸然失声道:“天钢道长莫非已……已仙去了?”

  白面道人嘶声道:“家师已被人暗算,中剑身亡。”

  点苍弟子骇然道:“真的?”

  白面道人惨然道:“贫道等方才将家师的法体收拾停当。”点苍弟子动容道:“天钢道长内外功俱已炉火纯青,五丈内飞花落叶,都瞒不过他老人家,若说他老人家竟会被人暗算,弟子等实难置信。”

  白面道人切齿道:“暗算他老人家的,自然是一个和他老人家极为亲近的人,自然是一个他老人家绝不会怀疑的人,只因他老人家再也不信此人竟如此狼心狗肺。”

  他话未说完,无数双眼睛都已盯在俞佩玉身上,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悲愤、怨毒之色。

  白面道人声如裂帛大喝道:“俞佩玉,他老人家是如何死的,你说,你说。”

  俞佩玉全身颤抖,道:“他……他老人家……”

  白面道人怒吼道:“他老人家是否死在你手上?”

  俞佩玉以手掩面,嘶声道:“我没有,绝对没有……我死也不会动他老人家一根手指。”突听“嗖”的一声,他腰畔长剑已被人抽了出去。

  白面道人手里拿着这柄剑,剑尖不停的抖,颤抖的剑尖正指着俞佩玉,他火一般的目光也逼着俞佩玉,颤声道:“你说,这柄剑是否就是你弒师的凶器?”

  这柄剑,的确就是杀天钢道长的,这柄剑的主人已不再存在,这柄剑,此刻却正在俞佩玉身上。

  俞佩玉心已滴血,只有一步步往后退。

  剑尖也一步步逼着他,剑虽锋利,但这些人的目光,却比世上任何利剑都要锋利十倍。

  他仆地跪倒,仰首向天,热泪满面,狂呼道:“天呀,天呀,你为何要如此待我,我难道真的该死么?”

  “当”的,长剑落在他身前。

  白面道人一字字道:“你已只有一条路可走,这已是你最幸运的一条路。”

  不错,这的确已是他唯一的一条路,只因所有的一切事他都完全无法解释,他所受的冤屈,无一是真,但却都比“真实”还真,而“真实”反而不会有一人相信。

  此刻唯一可替他作证的,只不过是红莲花,但红莲花却又能使人相信他么?他又拿得出什么证据?

  在平时,红莲帮主说出来的话固然极有分量,昆仑、点苍两派的弟子,也万万不至怀疑。

  但此刻,这件事却关系着他们掌门的生死,关系着他们门户之惨变,甚至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命运。

  他们又怎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纵然这人是名震江湖的红莲花。

  俞佩玉思前想后,只有拾起了地上的剑,他已别无选择——他突然怒挥长剑,向前直冲了过去。

  昆仑、点苍两派的弟子纷纷惊呼,立时大乱。

  但他们究竟不愧为名家子弟,惊乱之中,还是有几人拔出了佩剑,剑光如惊虹交剪,直刺俞佩玉。

  只听“当,当”几响,这几柄剑竟被震得飞了出去,俞佩玉满怀悲愤俱在这一剑中宣泄,这一剑之威,岂是别人所能招架。

  昆仑、点苍弟子,又怎会想得到这少年竟有如此神力。

  惊呼怒叱声中,俞佩玉已如脱兔般冲出重围,电光闪过,雷霆怒击,他身形却已远在十丈外。

  ***

  暴雨,俞佩玉放足狂奔,他已忘了一切,只想着逃,他虽不怕死,但却绝不能含冤而死。

  身后的呼喝叱咤,就像是鞭子似的在赶着他,他用尽了全身每一分气力,迎着暴雨狂奔,雨点打在他身上、脸上,就像是一粒粒石子。

  呼声终于远了,但他的脚却仍不停,不过已慢了些,越来越慢,他跑着跑着,突然仆倒在地。

  他挣扎着爬起,又跌倒,他眼睛似已模糊,大雨似已变成浓雾,他拼命揉眼睛,还是瞧不清。

  远处怎地有车声、蹄声?是哪里来的车马?

  模糊中,他似乎见到有辆大车驰了过来,他挣扎着还想逃,但再跌倒,这一次跌倒后终于不起,他晕了过去。

  天色,更暗了。

  车声辚辚,健马不断地轻嘶。

  俞佩玉醒来发觉自己竟在车上,雨点敲打着车篷,宛如马踏沙场,战鼓频敲,一声声令人肠断。

  他莫非终于还是落入了别人手中?

  俞佩玉挣扎而起,天色阴暗,车中更是黝黯,一盏灯挂在篷上,随着飘摇的风雨摇晃,但却未燃着。

  车厢四面,零乱地堆着些扫把、竹箕、铁桶,还有一条条又粗又重的肥皂,俞佩玉再将车篷的油布掀开一些,前面车座上坐着个柴衣笠帽的老人,虽然瞧不见面目,却可瞧见他飞舞在风雨中的花白胡须。

  这不过是个贫贱的老人,偶尔自风雨中救起了个晕迷的少年,俞佩玉不觉长长松了口气。

  只听这老人笑道:“俞佩玉,你醒了么?”

  俞佩玉大惊失色,悚然道:“你,你怎会知道我名字?”

  老人回过头来,瞇着眼睛笑道:“方才我听得四面有人呼喝,说什么‘俞佩玉,你跑不了的。’我想那必定就是你了,你也终于跑了。”

  他苍老的面容上,刻满了风霜劳苦的痕迹,那每一条皱纹,都似乎象征着他一段艰苦的岁月。

  他那双瞇着的笑眼里,虽然充满了世故的智慧,却也满含着慈祥的善意。

  俞佩玉垂下了头,嗫嚅着道:“多谢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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