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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老三”道:“可是傍晚入堡的两人?我瞧见了,其中一个老的行动好生古怪,一直就坐在一只轮椅上,由另一名中年人把他推着走动,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

  房内窃听的赵子原心念一动,一不留神头顶碰着门框,弄出了一点声音,那“老三”蓦地停住语声,喝问道:“是谁?”

  赵子原自忖行藏已露,暗骂自己过于大意,正自寻思对策间,陡闻门外一道冰冷的声音亮起:“倒下……”

  接着便是惊呼声,低叱声与“砰”“砰”响声交杂一片,须臾又归于静寂,赵子原忍不住启门出去欲瞧个究竟,只见房门直挺挺躺着四名劲装汉子,他电目一瞥,一道黑影自廊道拐角处一闪而没!

  赵子原哈腰下去,见四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廊上,俱被点了哑穴,不觉吃惊不已,心道:“能在倏忽之间同时点上四人的穴道,那下手者的身手够得上‘干净利落’四个字了,不知他们何以要下此煞手?难道古堡今晚果然有夜行人光临?……”

  他盘算一忽,将四个不能动弹之人拖到墙角暗处,四下张望无人,遂悄悄沿着廊道前行,转了几个弯,迎面便是一高楼挡住去路。

  赵子原半伏着身子走到楼侧,头上高楼题着“宣武楼”三个大字,他稍事踌躇,自楼前石栏飞跃过去。

  倏然,他停下身来,缘因他听到楼内隐约传出了人语交谈声音,那声浪虽是低沉,但却十分铿锵有力。

  正自趑趄不前间,陡地一条黑影从西面围墙上掠起,在空中一大盘旋,轻飘飘落下地来,连一丁点声息都没有发出,轻身功夫端的是骇人之极,赵子原心中猛可震了一大震!

  他隐身在石柱后面,只见那人身着黑衫黑袂,完全是一副夜行人行头,面上皱纹密布,两眉之间有一条弯长的刀疤,意态显得异常苍老,赵子原入眼便即认得,赫然是那几个时辰前与苏继飞行在一路的奚奉先!

  奚奉先仰首望望高楼,喃喃低语道:“宣武楼?……宣武楼……就是这里了……”

  他伸手拍拍脑袋,又道:“奚奉先啊奚奉先,你到底老迈了,离开太昭堡二十个年头了,竟然连楼阁的地位都忘了么?……”

  赵子原脑际思潮汹涌,下了决心自石柱后面,现身出来,朝奚奉先招了招手,压低嗓门“嘘”了一声。

  奚奉先乍见石后有人亦是惊疑满面,低声道:“什么人?”

  赵子原情知楼内有人,甚且可能就是古堡堡主,是以决定引开对方,一晃身掠到天井石亭后面。

  那奚奉先如飞赶将上来,沉喝道:“阁下再不出声,老夫可要得罪了!”

  赵子原别过身子,面对奚奉先道:“奚老伯,咱们今夜在堡外林中才见过一面……”

  奚奉先定睛瞧清了赵子原面庞,神色稍霁,道:“是你!……老夫记起来了,是时你与那姓武的女魔头并辔而骑,事后苏继飞苏兄曾提及你的身分,听说你是阳武白雪斋的传人?”

  赵子原道:“小可赵子原,敢问苏前辈怎未与老丈同来?”

  奚奉先支吾道:“苏老儿有事上京畿去了,且说你又如何来到此堡?”

  赵子原心想我正要问出这一句呢,想不到反教对方先盘问起自己来了,当下坦然道:“在下正作客于此。”

  奚奉先心中道:“作客?你那鬼鬼祟祟的行踪那还像个作客的样子!”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仅仅“嗯”了一声。

  赵子原也正想着心底一句话是否应该出口?终于他道:“奚前辈,我知晓你从前……从前是本堡的总管……”

  奚奉先身躯如触电般颤一大颤,厉声低道:“你……你怎生得知?”

  他额上刀疤又隐隐泛红,猛一吸气,内力尽集双臂,准备对方一个答得不对便立下杀手。

  赵子原见奚奉先脸上青气盎然,虽则早预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仍不免暗暗心惊,缓缓道:“前辈先不要追究这些,二十年前太昭堡主人赵飞星尚未遇害前,奚前辈位居本堡总管,而今古堡业已易主,前辈旧地重游……”

  语犹未完,奚奉先打断道:“小伙子你年纪轻轻,怎会知道这许多?”

  赵子原心忖目下自己的身分犹须保持秘密,匆忙中出口搪塞道:“小可出道时,家师尝对我叙述武林掌故……”

  奚奉先一怔,道:“呵,令师昔年乃赵堡主之交,老夫一时胡涂,未曾想到此点……”

  语声方落,猛地伸手一拿,掌影晃动间,奇速无伦地抓向赵子原手肘胁腰五个大穴!

  赵子原惊呼道:“你……你……”

  变主仓促,急切里赵子原足步一错,身形模糊一闪,自对方掌隙中倒退出五步之外。

  奚奉先一手抓空,如影附形般箭步欺前,左掌紧搠而起朝斜刺里一抹,毫不停滞往赵子原腕脉拂去。

  赵子原蹬步再退,手翻似电,但是肘上一紧,仍被对方五指扣住。

  他错愕道:“前辈何尔以武相加?”

  奚奉先只若未闻,侧首寻思了半晌,忽然五指一松,将手缩了回去。

  他沉吟道:“‘斗转参横’?!小哥儿你方才所施的可是‘斗转参横’身法?”

  赵子原道:“不错。”奚奉先道:“那么你确是白雪斋孟老儿的传人,老夫多虑了。”

  赵子原心中有气,道:“敢情前辈信不过小可。”

  奚奉先道:“小哥儿莫要恼怒,实是事关至巨,老夫不得不格外谨慎,处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老夫所以能活到今日免于横死之故。”

  赵子原稍感释然,道:“前辈何故潜回本堡?”

  奚奉先欲言又止道:“这个……这个……”

  赵子原瞧奚奉先面有难色,顿时了然对方仍不能充分信赖自己,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古怪的冲动,脱口道:“前辈,你可知我是赵飞星的……”

  话方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心中暗暗懊悔自己的鲁莽。

  奚奉先漫不在意道:“老夫欲到宣武楼那边去探一探,小哥儿你可是与老夫同道?”

  赵子原点了点头,奚奉先更不多言,他运起轻功,足不履地掠至“宣武楼”之前,一跃而上屋檐。

  赵子原亦继后跟上,两人反展身子倒挂檐角,屏息自窗口望入,入眼处见一个身着红衫之人背窗坐在一只轮椅上,在跳跃的昏黄色光线映照下,那有如血花般的深红颜色隐隐透出一种阴寒险恶的意味!

  那红衣人身畔立着一名仆人装束的中年汉子,他的前面便是一张方案,对角坐着一个身着玄色缎袍,神情冰冷的老者!

  玄缎老者正是曾现身于麦十字枪府第,自称职业剑手之人,赵子原尝见过他一面,是以并不陌生。只闻玄缎老人开口道:“这么说,你我这笔买卖是做不成了。”

  那坐在轮椅上的红衣人摆首,一道涩哑的声音亮起:“阁下爽约在先,可怪不得鄙上……”

  玄缎老人冷冷道:“此中经过,老夫解释得还不够清楚么?”

  那红衣人道:“清楚是够清楚了,就只怕鄙上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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