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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第八回 尚有私情干君何事 略舒群愤口角春风

  王一萍托开后窗,轻轻跃出,尚未举步,猛听得身手有人轻道:“施主留步,请听小僧一言。”

  王一萍大吃一惊,因为他适才已经细心察听过,知道附近并无人在,忽地此刻却钻出个人来。扭头一看,原来就是白天被小女孩使诈伤了一剑的无碍和尚。

  无碍和尚见王一萍脸上微露惊诧之意,遂向房内指了指道:“请施主回房说话。”

  王一萍一想,既然已经被人家发觉,硬要不顾而去,于理似有不合,因此决定先听无碍究竟有什么话要说。于是他单足一点,跃回房中。

  无碍和尚肩头晃动,也跟着跃了进来。

  王一萍并不掌灯,借着微弱夜色,看见无碍和尚一脸肃穆,遂道:“敢问大师有何事见告?”

  无碍和尚略一沉吟,开口说道:“小僧早就看出施主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敝寺今天发生的事情,施主也早已看在眼里。敢问施主适才逾窗而出,可是想去后殿中一看究竟?”

  王一萍爽快道:“不错,除非大师将其中真情见告,使在下确知。”

  王一萍这一要求实在有点过分,无碍和尚闭目思索了一阵,也爽快地道:“说来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小僧年仅九岁。记得那天山中正值狂风暴雨,从庙外跌跌撞撞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上受了极重内伤,双臂折断,两腿伤得极重,有几刀已伤及腿骨。这人纵使治好,也将落个终生残废。

  “那人进庙之后,立即向师父索取敝寺秘制的万年续断。万年续断是武从中绝无仅有的救伤圣品,有化腐生肌之功。”

  “这人一开口就索取本寺视为至宝的万年续断,师父认定这人虽然身份不明,但也决不是等闲人物,不过因为本寺以前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一件事情,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武林健者,深夜带伤偷入本寺,要走一颗万年续断。事后才知这人竟是被称为五毒之一的‘毒儒’钱守孔。”

  “赠药之意原在救人,但毒儒钱守孔伤好之后,埋头苦练绝技,二度出山,血洗仇门,造下无穷杀孽。追根究柢,不得不归咎于本寺赠药之时,未曾问清对方身份之故。”

  “因此,第二次遇见有人前来索药,师父坚持着要对方先说出身份来历,以及受伤经过。那人不知如何,非但不肯说出真实姓名,而且极为恼怒,以致愤然离去。他临去之前,曾经扬言,他年重回憨山寺,定要憨山寺全体僧众忍受如他般索药不成而遭受的痛苦。”

  “师父曾答应他,如果他能活着回来,一定答应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这人离去之后,师父觉得他如果是个正人君子,何以不敢说出真实来历,因此也未记在心上。”

  “想不到事隔多年,这人非但仍然健在,而且将本身武功,练得几近化境。而这人就是施主白天所见,坐在虎皮上的干瘦老人。”

  无碍将这段往事讲完,接着又道:“当时小僧也觉得师父见死不救,无论如何,总与有慈悲为怀的宗旨稍有不合。师父大约也看出同门中有人私下暗藏不满,当天夜晚,召集本寺僧众宣布了一项绝大秘密,小僧才知道师父的一番苦心。”

  王一萍问道:“是什么秘密?”

  无碍和尚道:“这事与施主决不相干,而且也不便向外泄露。”

  王一萍知道再问也是无用,遂改问道:“那么这人因为贵寺拒绝赠药,究竟遭受了何种痛苦?他今宵来到贵寺,提出了什么要求?”

  无碍和尚道:“这个连小僧也不知道。”

  王一萍想了想,道:“如果这人提出过分无理的要求,贵寺是否会答应?”

  无碍和尚道:“这事需由师父决定,小僧无可奉告。”

  王一萍想要知道的不仅是干瘦老人与憨山寺结怨经过,还有今夜将发生的事情。无碍和尚的一番追叙,仅满足了一半,但无碍和尚不愿多说,而且显有阻止王一萍前去之意。

  无碍和尚如此,反使王一萍更觉得非去见识一次不可。

  无碍和尚两目如炬,王一萍心意才动,无碍和尚早已看出,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左手中食两指疾探王一萍睡穴,沉声道:“施主就在房中憩卧一宿吧!”

  无碍和尚看出王一萍身怀武功,可是并不知道对方深浅如何。他出手快捷,差一点的人真还不易躲过。王一萍手肘一斜,撞开无碍和尚点来的两指,闪电般点中他的软穴。

  无碍和尚四肢瘫软,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王一萍微微一笑过后,翻窗而出,无法阻止,心中极为着急。

  王一萍一连越过几重屋宇,来到后殿,遥遥即可看见殿中灯火通明,白天所见的干瘦老人早已盘膝坐在那张虎皮上。

  在他旁边,搁着一张病榻,病榻上坐着一个满脸病容,羸弱至极的老僧。

  在干瘦老人面前七尺之处,搁着那只重逾千斤的大铁龟,龟背上仍然插着三支宝剑。

  这时,那塾师装扮的男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中,闭着眼,一颗毛发蓬松的大脑袋晃个不停,突然双目一瞪,大声向站在他面前的一个老僧问道:“如果我向你连攻三招,第一招是‘惊燕掠波’,第二招是‘回风拂柳’,第三招是‘化雨春风’,你用什么招式化解?灰袍老僧眼中现出茫然神色,显然他是不知破解之法。

  王一萍这十年来虽将湘江一龙龙灵飞传授给他各种秘学练得出神入化,对于其他门派的武学却毫无所知。他曾经和向衡飞及阴山四煞分别交手过两次,他只知一味施展本门武学迎敌,却不知道对方所用的是什么招式。

  此刻,如果塾师装扮的中年男人,不是嘴中说出,而是亲身施为,也许他能凭借多年来朝夕勤练的精深功夫体会出破解之法。但是现在他却跟那灰袍老僧同样地感到茫然。

  灰袍老僧是憨山寺中武学造诣最高的一人,如果连他也无法回答对方的诘难,不但憨山寺声誉扫地,后果如何,更是不堪设想。

  衰病老僧端坐在病榻之上,两眼轻闭,状似入定。那灰袍老僧却在这片刻之间,满头大汗。

  干瘦老人见状,冷笑一声。

  衰病老僧缓缓睁开眼睛,镇静地望了汗出如浆的灰袍老僧一眼,宽慰地道:“师兄,这三招是小寒离垢老人最得意的三招绝学,自然不是轻易化解得开的。”

  灰袍老僧苦思了半天,满面羞惭,抹去额上汗珠,缓缓退下。

  干瘦老人冷冷的道:“你也没有想过有这天吧?”

  干瘦老人脸上毫无表情,语音极冷,但从他那极冷的语声中,仍然可以听出他内心的激愤。

  衰病老僧身体向前微微倾侧了一下,问道:“你是决意如此了!”

  干瘦老人闻言一震,彷佛甚为激动,半晌,始悠然望着殿外,喃喃地道:“记得你昔日拒绝我时,我在绝望之余,仍然抱着万一之想地问了一句,正是你如今问我的这句话,一字不差,你总该记得你当时是怎么答复我的。”

  衰病老僧呆了半晌,微叹道:“老衲自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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