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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王一萍抚着她瘦削的肩,道:“罗兰呢?”海萍一抬头,瞪了他一眼,王一萍忙道:“不是我找她。”一指贺衔山,又道:“是替他找。”贺衔山“噗哧”一笑。

  海萍脸彷佛一红,抬起手,指着窗外,道:“那不是来了吗?”

  贺衔山顺着她的手一望,园中碎石小径上,果然袅娜行来一人,头发长长地披在肩上,面庞圆圆的,比海萍胖些,但胖得恰到好处。

  带着一阵香气,罗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素色的纸笺,朝王一萍道:“你才来呀,我等了你好几天了。”看了海萍一眼,鼻子一皱,又道:“我作了一首诗,你看看好不好?”

  王一萍接过那张素笺,边看边笑,海萍一伸手,夺了过去,道:“你笑什么,不好是不是?那当然了,怎么比得上你这位才子。”又朝罗兰道:“兰姐,你给他看作甚?这种人呀,气都要把人气死了。”

  王一萍笑着分辩道:“我也没说不好呀!”

  在这种情况下,时光过得像是特别快,海萍虽然不断地在生着气,但却令你在她的生气中觉得心里甜甜的。不但是王一萍,就连贺衔山都心醉了。

  夜色已临──桌子上杯盘狼藉,人也有了几分醉意。贺衔山醉眼乜斜,王一萍高歌长吟,海萍红上双颊,灯光下显得更美了。

  小霞又添了酒来,神色突然显得甚是慌张,嘴唇也变得苍白而没有血色,将酒壶放在桌上,就匆匆走出去。可是她这种异常的神色,并没有引起这两个面对美人的公子的注意。

  贺衔山拿起酒壶,替自己和王一萍满满斟了一杯,道:“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君同消万古愁。王兄,再干一杯。”王一萍也笑道:“对,今朝有酒今朝醉。贺兄,我们今日要不醉无归才对。”一仰首,果然干了一杯。

  这酒,在他们舌尖留下一丝苦涩的感觉,但他们也没有分辨出来,面对醇酒美人,人们往往会失去那一分敏锐,变得麻木而迟钝,而这种麻木和迟钝往往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天地开始混沌──王一萍和贺衔山都有了这种感觉。

  “醉了。”王一萍低语着,海萍的身影开始蒙眬,他渐渐有了蚀骨销魂的感觉,这是他从未感觉过的。

  但在此刻,又有谁会知道在这蚀骨销魂中,却隐藏着一场灾难呢?

  灯红酒绿,窗户早已关上,室内温暖如春──

  蓦地,砰然一声,关着的窗户被击得粉碎,贺衔山久经风浪,本能地一长身,但四肢却失去了原有的力量。

  随着窗户被撞开,几条身影极快地自窗户和门里闯了进来,罗兰一声惊呼,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海萍却镇定得很,一把拉住她。王一萍也自警觉,但他和贺衔山一样,浑身的力量一丝也使不出。销魂蚀骨的感觉此刻对他说来,已不在了,他极力张开眼睛,看到闯进来的人一个个身躯彪壮,手里拿着晶光闪烁的兵刃,心里虽然奇怪,但随即奇怪的感觉就被一阵晕眩所代替了。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那简直和闭着眼睛差不多。然后他略微动了一下眼睛,再张开眼来,已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他所处的,是一间空洞而巨大的房屋。这时候,他晕眩前的事都澎湃着回到他脑海里。在这一剎那里,他脑海中的奇怪感,远远胜于其他的各种感觉。

  他疑念丛生,既不知道他为何被劫害,更不知道劫害他的人是谁。

  他四肢俱有麻木的感觉,浑身也懒洋洋地没有丝毫力气,他起先还以为是方才药酒的力量未退,但细一觉察,却又觉不像。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是非常新奇的,但这新奇所带给他的并非喜悦,而是恐惧。他极力去推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在身旁不远之处听到一种声音,那是人类所发出的一种类似叹息、而非叹息的声音。接着,是重浊的呼吸声。

  “这房间居然还有别的人!”转念一想,他马上就下了判断,“他大概就是贺衔山了。”

  他试一张口,居然还能发出声音,但他却也不敢贸然地去问这同房间的人究竟是谁?他虽然问心无愧,自问平生没有做过什么真正的恶事,但此时此地,却又不容得他有太多的侥幸。

  他心中正自犹疑不决,幸好那人已先开口,道:“是谁?是谁?”这种声音,王一萍立刻就听出就是贺衔山了。

  他颇为心悸地暗忖:“他这才叫做无妄之灾,巴巴地从江南来,玩也未玩足,此刻竟然被人无缘无故地抓来了。”

  贺衔山似乎非常焦急,又问道:“旁边的人可是王兄?”王一萍立即回答:“正是。”他毫不停顿地又接道:“贺兄,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觉得浑身酥软,一丝力气也用不出来?”

  贺衔山在黑暗中挣扎了半晌,似乎想极力将身躯移动过来,但他这企图却未成功,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看样子我们是被人施了暗算,点中酸软穴了。”

  “点中了穴道?”王一萍一惊,他初次被人点中穴道,心中自然难免有一些难受,纵然这并非是在正式交手时被点的。

  这时两人心中各有所思,王一萍暗忖:“真奇怪,我与人素无仇怨,怎会有人来暗算我?”转念一想,“难道这是向衡飞动的手脚?因为只有他一人是和我有着仇怨的呀!如果真是他,那此人也未免太卑鄙了些,我对他并不薄呀,如果他真能以真实功力胜我,我也会心服,可是他却用这种见不得人的诡计来暗算我,还利用了两个妓女。”

  他此刻心中不但有对向衡飞的痛恨,还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这感觉包括了被人欺骗的懊恼和自责。

  “想不到,我真想不到,看起来海萍也是参与了这诡计的一分子。她平日对我的似水柔情,佯嗔微妒,原来只不过是诸般作态而已!”他风流倜傥,周旋于北里娇娃之间,总认为人家都是对他真心真意,此刻思潮汹涌,往日的金粉迷梦,都成了他此刻的悲伤。

  贺衔山的心思,自然和他迥然不同,也许他心中已然有数,知道此事完全由他而起,王一萍不过只是个陪祭的牺牲者而已。

  “但是又有谁知道我在京城里,又有谁会知道我在海萍那里,这一定是有人出卖了我,但这人又会是谁呢?他心中也难免疑窦丛生,因为这事的发生,是这么突然,他两人又怎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呢?他两人心中自然焦急,尤其是王一萍,平日养尊处优已惯,哪里吃过这样的苦楚。他酒意全消,身上微感寒冷,完全无法推测将要发生的事。

  突然,贺衔山问道:“王兄既是南灵龙大侠的传人,可曾修习过内家正宗的‘重楼飞灵’之术?”

  王一萍想点头,但他此刻连点头的力量都似乎失去了,随即,他又不禁暗自失笑:“纵然我能点头,他又怎看得见?”于是他以微弱的声音说:“小弟十年来朝夕不断修习的,就是这‘重楼飞灵’心法。”但他却不知道贺衔山突然问他此话的用意。

  贺衔山忙道:“那就好办了,依小弟所觉,我们身受的点穴手法极为普通,想必非高手所为,王兄如曾习得此术,不妨以此心法一试,或许能自己解开穴道也未可知。”

  他话讲得非常急促,想是极为兴奋,须知“重楼飞灵”乃武林罕见的内功心法,如修炼火候到家,不难自己解开穴道,当然这是指普通的点穴手法而言,若是内家高手的独门点穴手法,只要你被点中,那么即使你武功再高,也是无法自解的。

  王一萍大喜,急切地问道:“真的?”他身受南灵龙灵飞的亲传时间太短,修习内功的依据仅是龙灵飞所遗留的几本秘笈而已,是以他虽然仗着天资过人,武功能有所成,但对武家的一般常识,和对自己武功的运用方法,却是知道得太少了。

  他这句问话,已无须再得到答复,随即他舌抵上颚,气纳丹田,想以绝顶的内功心法,来使他自己逃离厄运。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非常困难,那正和他刚刚修习此法时一样,但十年来从未间断的苦练,已使他和这“重楼飞灵”有了一种非常自然,也非常密切的契合。片刻,他体内的真气已渐能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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