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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第十四章 蒙奇冤

  这场雨来得很莫名其妙。

  明明该是个阳光普照的天气,雨点却一滴一滴的洒落下来。

  就像是情人的眼泪,它根本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管在什么地方。

  反正在她想起来的时候,它就会三不管的流了出来。

  看到这细细的雨丝,李员外盘坐在这破败的小土地庙前,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雨说大也不大,说小可也会把人给淋成个落汤鸡。

  很想早一刻赶去‘芙蓉城’,却偏偏碰上了这场雨,不得已,也只好暂避一阵现在他刚伸了个懒腰,眼里一亮,险些闪到了腰。

  因为他发现到庙前那让雨雾迷蒙的黄土路上,有着十几名年龄老少不等的叫化子,正冒着雨急步的朝着这赶来。

  看他们匆匆的样子,似乎也看准了这一荒弃多年的土地庙,正可一挡这莫名其妙的一阵急雨。

  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李员外的圆脸显得更圆了。

  “嗯,好家伙,敢情咱们丐帮的精英来了一大半,莫非全都是为了我的事?咦?!

  哈——连郝大叔也在里面!”

  老远的那群叫化子中间,李员外已一眼认出了一位牛高马大,穿着红蓝破布缀补的老者来。

  站起了身,弹了弹屁股上的泥土,摆出了大马金刀的架势,拄着打狗棒,李员外好整以暇的等着他们的来到。

  愈到近前,他愈感心惊。

  原来那群人里,他又认出二位:“残缺二丐”。

  这“残缺二丐”在丐帮的身份地位,称为“至尊”毫不为过,因为他二人至今已达九十高龄,论辈份可是李员外师父“乞王”的师祖。

  平日里就甚少露面的祖师爷,这时突然连袂出现,怎不让李员外心胆俱惊?

  只见他现在脸上的笑容已逐渐僵硬,而那大马金刀的架势,也失去了味道,反而让人觉得垮兮兮的样子。

  因为这“总监察”一职的威风,在这二位面前可是一点也摆不出来,所以本来是好整以暇,也就变成了惶恐不安。

  人刚到,雨也停了,这也还真是奇怪的事儿。

  两位鹤发红颜,身躯高大的“残缺二丐”在前。一缺右耳,一缺左目,三只眼睛瞬也不瞬一下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李员外。

  后头十名鹑衣百结,每人身上少说也有五、六个绳结的丐门弟子一字排开,脸上却都没什么表情,直愕愕的也望着一脸恐相的李员外。

  平常总是逢人就笑嘻嘻的,现在可换上了诚惶诚恐的表情,只因为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这二位稍有一丝不敬。

  “祖——祖师爷,弟子李员外叩——叩见。”

  李员外刚跪下,说完话,在他想对方二人一定会和颜悦色的要自己起身。

  谁知道一抬眼,他却发现这两位祖师爷突分左右,闪开了两步,生生避开了自己的磕头一礼。

  还没意识过来怎么一回事,耳中已听到那平日甚宠爱自己的“无耳丐”仇忌不含感情的声音。

  “不敢,你请起。”

  不错,人家是要自己起身,不过话可是冰冷的像一把冰碴子,让人从头凉到了脚底板。

  心里七上八下,李员外站了起来,脸上的苦相可真难形容。

  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开口。

  周遭的空气冷得令李员外打心底泛起一阵寒惧。

  “无耳丐”仇忌手中高举着一块竹牌,尚未开口,李员外一见,双膝就待又要跪下。

  只因为谁也知道那块竹牌正是丐帮至高令符,亦代表着帮主“乞王”亲临。

  见符如见人,李员外一看到那块竹符怎敢不曲膝?

  何况“乞王”又为他的授艺恩师。

  “李员外,你非我丐帮中人,不必跪下。我之所以拿出‘火竹令’,只为了表明我们是奉令办事。”面色冷漠的“无耳丐”仇忌冷冷的说道。

  话是不错,李员外自始就没正式入帮,虽然他是当今丐帮帮主“乞王”门下,也是唯一的弟子。

  可是他自己,甚至所有丐帮一百七十二舵数万弟子,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不是丐帮中的人。

  而且不论帮里帮外,江湖人士,武林豪杰,谁也都知道“丐门之宝”李员外,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他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活神仙”,居然会说出这几句就算死,他也难以接受的话来。

  “祖——祖师爷,为——为什么?——”李员外睁大着双睛,惶声问道。

  打从娘胎出来,李员外从没有再比这一刻更令自己感到惊恐。

  他现在冷汗潸潸而下,在这初秋,又是雨后的凉爽天气里,竟然连里衣也快湿透。

  “李少侠,我刚说过,你非我丐帮中人,这祖师爷三字,老朽承当不起,今天幸而碰到了李少侠,也正好为我丐帮向阁下讨个公道——”

  话是愈来愈离谱,当然李员外也愈听愈迷糊。

  他已隐约感觉出来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不敢答腔,也不知要从何说起。所以他只有睁着双眼,满脸疑惑的看着这位一向就十分冷酷的丐帮五代长老,静聆下文。

  两名五结丐帮舵主级的门人,不发一言的绑上了一条红布条在各人的打狗棒上,飞快的朝来路奔去。

  李员外的心立时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因为他知道这种意思:他们一定到半里外去设下拦路以便告诉江湖同道,丐帮正在此处理帮务,闲杂人等不得侵人。

  事情的严重性,已可明显的看得出来。

  “阁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险诈,手段又如此毒辣,你不觉得一切都操之过急了些吗?能否说说你的理由和你的动机?”

  年纪大的人,涵养究竟高些,虽然“无耳丐”仇忌眼里全是痛恨之色,白须惊动不已,问话的语气却并不太过,只是稍嫌冰冷。

  到目前为止,李员外亦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整个人如在大海里,连方向都摸不清,你又能要他说什么?又怎能回答?

  嗫嚅的开了口,李员外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他说话的声音会如此难听。

  “祖——弟子实——实在不知犯了何罪?请祖——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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