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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阁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险诈,手段又如此毒辣,你不觉得一切都操之过急了些吗?能否说说你的理由和你的动机?”

  年纪大的人,涵养究竟高些,虽然“无耳丐”仇忌眼里全是痛恨之色,白须惊动不已,问话的语气却并不太过,只是稍嫌冰冷。

  到目前为止,李员外亦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整个人如在大海里,连方向都摸不清,你又能要他说什么?又怎能回答?

  嗫嚅的开了口,李员外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他说话的声音会如此难听。

  “祖——弟子实——实在不知犯了何罪?请祖——明说。”

  硬是把后头二个字吓了回去,就差点没合了气。

  十个人,二十双眼睛,却都是一种鄙视的目光。

  甚至李员外可听到其中有人不屑的哼出了声。

  “阁下,你不是那种藏头缩尾的人,自己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只是我们猜不出理由,更想不出原因,否则我们也不会如此劳师动众,秘而不宣的苦苦搜寻你了,现在我们只想证实这许多事在你的动机是什么而已?”

  说了一大堆话,还是没说出什么事来。

  李员外已憋得几乎忍不住想上前掐往这位“活神仙”的脖子,或者踢他两脚。

  这只是想,在心里的最深处想,心里再急,脸上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不出题目,又如何作答?

  狠下了心,李员外“呼”地一声,双膝跪下了地。

  也不管面前的人全问向了两旁,他痛苦的巡视众人,语音急迫的说:“祖师爷,郝大叔,我求求你们,告诉我真相,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就算瞎子吧!看不到李员外脸上的表情,也可听出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惶急,和真诚。

  “无耳丐”仇忌和“缺目乞”华开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半”仍然是“无耳丐”说话,可是语气间已略为缓和了些。

  “阁下,当真你不知我们何指!?”

  “祖师爷,弟子实在不知。”

  李员外一脸受了冤的样子,倒让诸人有了些许的疑惑。

  “你认识‘兰花手’欧阳无双?”

  “认识。”

  “你认识‘飞索’赵齐和一位叫小翠的丫环?”

  “认识。”

  “你认识本帮江南第四十二分支舵舵主‘独眼丐’戴乐山?”

  冷不防对方有此一问,李员外思索了一会,有些想不起来的样子,然后才摇了摇头。

  “你会不认识?!”“无耳丐”仇忌有些不信的问。

  丐帮门人众多,分支遍布大小城镇,李员外又怎能─一识得?莫说他了,恐怕就是帮主“乞王”恐怕也不见得全都认识。

  然而李员外终日在江南打转,虽然他说不认识,可是在别人的想法,却觉得他所言不实在了。

  “好,很好,就算你不认识,可是丐帮弟子的装束打扮,身份表记,你总不能说你不认得吧!”

  这当然认得,李员外可是艺出丐帮。

  不知对方说话的用意,李员外扬起头不得不承认,开口说:“弟子自是认得。”

  “那么你残杀戴乐山及三名门人弟子是存心啰?”“无耳丐一紧盯着李员外一瞬也不瞬的紧逼着问。

  这不啻晴天霹雳,李员外可没想到怎么自己会成了杀人凶手,而且被杀的人还是自己同门。

  他急忙辩道:“弟子不知,弟子绝没做过此事——”

  不置可否,“无耳丐”仇忌又说:“你先奸后杀了小翠,始乱终弃了欧阳无双,这些姑且不论,但你却不该为谋帮主大位而铲除异己,更指使‘飞索’赵齐三日间挑掉江南十二处与你不睦的分舵——你操之过急了些——”面容一交接着厉声又说:“李员外,你手段之毒,心思之密,可会想过‘百密一疏’?你借刀杀人之际又可曾想过那些人全是我丐帮中血浓于水的门人弟子?”

  脑际如五雷轰顶。

  李员外望着“无耳丐”仇忌,却感到见到的只是一片空白,因为思想的紊乱,已无法让他凝聚自己的目光。

  一个人没有经历过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是无法体会出他现在的心情。

  就如同一个不曾爱过,和被爱的人,他又怎能懂得男女之间那个“爱”字,能生人也能死人呢?

  嘴里苦涩得如叼黄莲,心腔紧紧的抽搐已快窒息。

  好一会,李员外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回过神来,顾不得双膝已跪得发麻,膝行了几步,他嘶哑的说:“你——你们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你们会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

  一个笑口常开,从来不知烦恼为啥的李员外,如没亲眼所见,任何人都不相信他会是现在的模样。

  只因为他了解丐帮中人行事所为,如非事关重大,如非证据确凿,如非自己身份地位超然,是绝不会连丐帮的两位“活神仙”都亲自出马。

  这种严肃的气氛,这种“隆重”的场面,他更知道恐怕就是说烂了嘴,也很难证明自己的无事,洗脱自己的罪嫌。

  但是他又不得不问,也不得不辩白,毕竟他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呀!

  于是他哀求的说:“敢——敢问祖师爷,能否告知弟子事情的全盘经过——”

  有些不忍,也许真有些怀疑,“无耳丐”仇忌望着天际,缓缓的说:“欧阳无双投书本帮,说你始乱终弃,并奸杀她的婢女,又指使‘飞索’赵齐,这事你做何解?”

  很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李员外却似乎豁了出去,振声道:“可有证据?”

  “欧阳无双指出你后背近股处有一胎记,这点经帮主证实,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员外目瞪口呆,张嘴结舌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一点不假的事情。一个男人如没和这个女人有过肌肤之亲,那么人家又怎么会知道这隐密?何况这还真是隐密。

  毕竟那胎记是在屁股上头,可不是在明显的地方。

  就这一点已够坐实了李员外的罪名。

  因为由这一点已够衍生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一切都是莫须有,却偏偏李员外不知如何再去为自己辩白。

  他已了解到事实的轮廓,也明白了欧阳无双是如何的投书告状。

  因为不管男人或女人在被遗弃后,才会因爱生恨出面揭发对方的阴谋,而做为报复的手段。

  古往今来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只是李员外恐怕作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尤其可笑的是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和欧阳无双间,有构成“遗弃”的条件。

  他现在如果手上有把刀的话,我想他一定会立刻拿了出来,毫不犹疑的回身一刀,削掉他那半边屁股。

  当然光凭这一点证据似乎稍嫌薄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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