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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黑豹淡淡道:“说不定你以后会有机会的。”

  黑豹已睡着。波波不敢惊动他,她知道他要保存体力。屋子里静得很。她坐在那里发着怔,忽然间,她已懂得忧愁和烦恼是怎么回事了。她的情人今天晚上就很可能会死。她的父亲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汽车虽然就停在楼下,黄丝巾虽然已围在她的脖子上。可是她现在已全部不想要。现在她只求能过一种平静快乐的生活,只求她的生活中不要再有危险和不幸。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才是人生中最珍贵的,远比一万辆汽车加起来还要珍贵得多。她好像忽然已长大了很多。但现在距离她第一步踏上这大都市时,还不到四十个小时。

  五

  十二点十分。梅子夫人垂着头,坐在高登的套房里,脸上显得连一点血色都没有。高登已出去了很久,一带她回到这里来,立刻就出去了。他根本也连碰都没有碰她。她不懂这男人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她并不是完全没有为她的女儿和丈夫悲痛,只不过她从小就是个很现实的女人,对已经过去的事她从来不愿想得太多。因为她不能不现实。现在她心里只在想着这间套房的主人——也就是她的主人。她的命运已被握在这男人手里。但这男人昨天晚上也曾当面羞侮过她,他要她来,是不是为了要继续羞侮她?她不敢想下去,也不能再想下去。

  因为这时高登已推开门走了进来,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很厚的信封抛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信封里是你的护照、船票、和旅费。”

  高登的声音还是很冷淡:“护照虽然是假的,但却绝不会有人看得出来,旅费虽然不多、但却足够让你到得了汉堡。”

  梅子夫人已怔住。她看着这个男人,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安:“你……你真的肯放我走?”

  高登并没有回答这句话:“你当然并不一定要到汉堡去,但汉堡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都可以照顾你,信封里也有他们的姓名和地址。”

  梅子夫人看着他,实在不相信世界上竟有他这么样的人。她对男人本来早已失去信心。

  “船四点半就要开了,所以你最好现在就走。”

  高登接着说道:“你着到了汉堡,我只希望你替我做一件事。”

  梅子夫人在听着。“到汉堡监狱去看看我一个叫罗烈的朋友,告诉他叫他放心,就说我的计划已接近成功,而且还替他找到那个傻小子了。”

  “傻小子?”

  梅子夫人眨着眼。“不错,傻小子。”

  高登嘴角有了笑意:“你告诉他,他就会明白的。”

  “我一定会去告诉他,可是你……你对我……”

  梅子夫人垂着头,欲语还休。“我并不想要你陪我上床。”

  高登的声音又变得很冷淡,“现在金二爷也正好没有心思注意到别的事,所以你最好还是炔走。”

  梅子夫人眼睛忽然充满了泪水。那是感激的眼泪。她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感激过一个男人。以前虽然也有很多男人对她不错,但那些男人都是有目的,有野心的。她忽然站起来,轻轻的吻了这个奇特的男人,她眼睛里的泪水就流到了他苍白的脸上……

  高登洗了个热水澡,倒在床上,心里充满了平静和安慰。有力量能帮助一些苦难中的人,的确是种非常奇妙而令人愉快的事。他希望能安安静静的睡一觉。现在还不到一点,距离他们约会的时候还有整整六个小时。

  六

  六点二十分。黑豹和高登都已到了金二爷私人用的那间小客厅。高登已换了件比较深色的毕叽西装,雪白的衬衫配着鲜红的领带,皮鞋漆亮。他的确是个很讲究衣着的人。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他都像是个正准备赴宴的花花公子。黑豹还是穿着一身黑短褂。薄薄的衣衫贴在他坚实健壮的肌肉上,他全身都好像充满了一种野兽般矫健剽悍的力量。

  高登看着他,目中带着笑意:“你的确不必花钱在衣服上。”

  “为什么?”

  “像你这种身材的人,最好的装束就是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光。”

  黑豹也笑了。金二爷看着他们,脸上也露出了很愉快的表情。他希望他们密切合作。假如他们能永远在他身旁保护他,他也许能活到一百二十岁的。

  “时候快到了吧。”

  田八爷一直在不停的踱着方步,现在却忽然停了下来,神情显得焦躁而且不安。金二爷却还在微笑着,对这件事,他几乎已有十成把握。“我们六点三刻走,六点五十五分就可以到那里,我们不必去得太早。”

  田八爷只好点点头,又燃起了一根香烟。“你能不能把那边已布置好的人再说一次。”

  金二爷希望他的神经松弛些。“饭馆里四个厨子,六个茶房,都是我们的人。”

  田八爷道,“外面街角上的黄包车夫,摆香烟摊的,卖花的,也全都是,连十字路口上那个法国巡捕房的巡警,也已被我买通了。”

  “里里外外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有三十个左右。”

  “真能打的有多少?”

  金二爷再问。“个个都能打。”

  田八爷回答:“但为了小心起见,他们身上大多都没有带家伙。”

  “不要紧,”田八爷道,“我这么样做只不过防备他们那边的人混进来,到时候真正动手的,还是高登和黑豹。”

  他声音里充满自信,因为他对这两个人手底下的功夫极有信心。这大都市里,绝对找不出比他们功夫更强的人。

  “你想喜鹊会带哪两个人去?”

  田八爷还是显得有点不放心。“想必是胡彪胡老四,和他们的红旗老么。”

  “听说这红旗老么练过好几种功夫,是他们帮里的第一把好手。”

  田八爷转向黑豹:“你以前跟他交过手没有?”

  “没有,”黑豹淡淡的笑了笑,“所以他现在还活着。”

  田八爷不再说什么,就在这时,他们已听到敲门声,有人报告:“外面有人送了样东西来。”

  “是什么?”

  “好像是一只喜鹊。”

  喜鹊在笼子里。漆黑的鸟,漆黑的笼子。鸟爪上却系着卷白纸,纸上写着:“不醉无归小酒家,准七点见面。”

  田八爷重重的一跺脚:“这怎么办?他怎么会忽然又改变了约会的地方?”

  金二爷还是在凝视着手里的纸短函,就好像还看不懂这两句话的意思,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要不要我先把罗宋饭店那人调过去,”田八爷道:“两个地方的距离并不远。”

  “不行,”金二爷立刻摇头:“那边的人绝对不能动。”

  “为什么?”

  “他突然改变地方,也许就是要我们这么样做,来探听我们的虚实。”

  金二爷沉思着,慢慢的接下去:“何况这只鸟的确狡猾得很,事情也许还有变化,我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那么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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