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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我赌了。”他用一种虽然有点嘶哑,但却非常坚定的声音说:“慕容不赌,我跟你赌了。”

  对于这件事,他远比慕容更有把握。他敢赌,当然是因为他确信自己绝不会输。

  三

  “请转身。”

  姜断弦将这句话重复一次,丁宁终于转身,天色一片空冥,他的脸色也如天色。

  ——在临死前的这一瞬间,他心里在想什么?是在想他的亲人朋友情人?还是在想他的仇敌?是在想他这一生中所经历的欢乐?还是在想他的痛苦悲伤和不幸?

  ——也许他心里什么都没有想,也许他的灵魂已经飞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时候姜断弦的刀已经动了。

  他反把握刀,横眩外推,正是他独门刀法的标准姿态,也是他独特的标志。

  这一刀推出,人头立刻落地,从无幸免,也从无例外。

  只有这一次——

  这一次他的刀锋并没有推向丁宁的后颈,却以刀背去挑反绑在丁宁后背的金丝绞索。

  他的臂斜抬,刀挑绞索,将丁宁的人也挑了起来,右肩上的肌肉突然纹起,全身的力量都已经在这一瞬间集中到他的右臂。

  也就在这一瞬间,丁宁的人已经被这一挑之势带动得飞了出去,就像是一只风筝般飞了出去,飞过了监斩官的法案,越过烧煤的窑。

  几乎也就在这同一瞬间,窑上的烟囱口里,忽然飞出了一根长鞭,鞭梢毒蛇般卷住了丁宁的脚,把他硬拉入烟囱里。

  烟囱不大,丁宁就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拉进去的,可是一没入烟囱,立刻就看不见了。

  从姜断弦推刀到丁宁没入烟囱,所有的动作几乎都是一眨眼之间所发生的。

  然后才有惊怒叱声,然后才有人惊动拔刀。

  姜断弦的刀出鞘,手把反转,横刀斜举,刀锋在阴冥的穹苍下看来更阴森肃杀可怖。

  “请不要动。”姜断弦的声音比刀锋更冷。“谁动,谁死。”

  有三个人动了,两个人扑向烧窑,一个人扑向姜断弦。

  三声惨呼都很短促,因为惨呼声还没有完全呼出来,气就断了。

  三个人从不同的方位扑出去,扑向两个不同的目标,却在一瞬间同时死于姜断弦的刀下。

  这一刀的威力和速度是不是让人很难想象。

  没有人动了,没有人还敢动,姜执事的刀法早已名动九城,亲眼看到后,才知道果然名下无虚,还有谁愿意送死?

  只有一个人。

  一直声色不动端坐不动的监斩官,现在却慢慢的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出去,走到距离姜断弦只有六、七尺才停下。

  这种距离正好是他们这样的高手在一击间就能致人于死命的距离。

  两个人互相凝视,虽然也和那些卫士们一样都没有动,可是情况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他们静立对峙,就好像箭在弓弦,一触即发,又好像两只对峙的野兽,全身都充满了危险和杀机。

  那些卫士看来却只不过像是一个个木偶而已。

  天色忽然变得更阴暗,人的脸色看来也更阴暗。监斩官凝视着姜断弦,轻轻的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次我们又不是站在同一边的。”

  “我早就告诉过你,”姜断弦说:“我们永远都不会是朋友。”

  四

  一直到姜断弦和监斩官的决战之前,这件事从头到尾柳伴伴都亲眼目睹。

  根据她以后对她一个密友的叙述,她的说法是这样子的。

  ——她说的话当然要从她绞杀詹总管,进入地道之后开始。

  “地道的尽头是个非常阴冷潮湿黑暗的地方,而且充满了一种烧焦了的气味。”伴伴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是个烧煤的窑。”

  她说。

  “那个窑是用火砖砌成的,有两块砖之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挖出了一条缝,从这条缝里看出去,外面就是法场。”

  “这个法场虽然很简陋,可是警卫森严,法场上的每个人都带着一种杀气腾腾的样子,如临大敌,尤其是那个监斩官,我这一辈子部没有看见过这么阴沉可怕的人,他走进法场的时候,连天色都好像变了。”

  “他刚坐下丁宁就来了,看起来居然样子很好,好像并没有把生死放在心上。”伴伴叹了口气:“丁宁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好像从来没有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其词若有憾焉,其实心乃喜之。

  伴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听的人立刻就可以了解她对丁宁的感情。

  “最后走入法场的是姜断弦,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居然都没有来。”

  伴伴接着说下去。

  “我想他们大概也不好意思眼见一个本来就是他们好朋友的人,头颅被砍下。后来发生的事,就是我想不到的了。我作梦也想不到,姜断弦居然没有杀丁宁,反而用刀把他挑飞。就在这时候,牧羊儿忽然把他的长鞭从烟囱里飞卷出去,把丁宁从烟囱里卷了进来。”

  姜断弦推刀和牧羊儿挥鞭,配合得真是好极了,就好像两个已经在一起练习过很多次。

  听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朋友才问她:“然后呢?”

  伴伴说:“然后牧羊儿就立刻要我拖着丁宁走出密道坐上詹总管的那辆马车,离开了法场。”

  “那时候丁宁还被反绑住,功力也还没有恢复,脸色更难看。”伴伴说:“我了解他的心情,他宁愿落在姜断弦刀下,也不愿死在牧羊儿手里。”

  五

  丁宁心里的想法的确就是这样子。

  ——姜断弦为什么不杀他?他多少还可以了解到这一点,可是他实在想不通姜断弦为什么要把他从那个方向挑出去?就好像已经很精确的计算过,特地要让他越过那个烟囱。

  ——难道他和牧羊儿是早就约好的了?难道他们对他还有更恶毒的计划。

  丁宁心里不但混乱,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恐惧和屈辱。

  像牧羊儿这种人,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一堆渣滓而已。

  可是现在他只有任凭这个渣滓摆布。

  牧羊儿一直在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在不停的吃吃的笑。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牧羊儿说:“你心里一定在猜想,不知道我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你?”

  他得意的大笑:“你永远都猜不出的,因为你跟我不同,你是个好人,我却是个疯子,像我这种疯子做出来的事,你连作梦都想不到。”

  他忽然一把揪住柳伴伴的头发,把她拖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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