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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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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道:“我并不是说这仇恨一定还要报复,但每件事都必须做得公平,活着的人若认为那些死者已替他们付出了代价,那就是大错了。”他一字字接着道:“你欠下的债,必须用你自己的血来还,这事是绝不容别人替你做的。” 易大经看着叶开,就好像第一次才看见这个人——也许他以前的确没有看清这个人。 叶开的态度永远都不会露出惊慌恐惧的样子。 这种态度绝不是天生的,那一定要经无数次痛苦的折磨后,才能慢慢地训练出来。可是他以前的历史,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就像是忽然从石头中跳出来的美猴王,忽然在武林中出现,从他出现时开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这种情况几乎完全和傅红雪一样——傅红雪也是忽然就出现了。显然也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后才出现的。他的过去也同样是一片空白,从没有人知道他过去在那里?在于什么?因为他的身世极隐密,他到江湖中来,是为了一种极可怕的目的。那么叶开呢,叶开是不是跟他同样有目的?他们之间是不是有某种神秘的关系?易大经看着叶开,已看了很久,忽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开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易大经道:“你姓叶,叫叶开?” 叶开点点头,道:“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易大经道:“你真的是叶开?” 叶开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是谁。”易大经忽又叹了口气,道:“我不管你是谁,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叶开道:“我在听。” 易大经看着自己的断腿,缓缓道:“我欠下的债,并没有想要别人还,我做错了的事,也早已付出了代价,你若还认为不够,我就在这里等着,你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叶开淡淡道:“这句话你本该对傅红雪说的。”易大经道:“无论对谁说都一样,现在我说的都是实话。”然后他就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再说了。 陌生人看了看叶开,又看了看傅红雪,忽然道:“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能否认。 陌生人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傅红雪脸上,道:“我带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他说实话,并不是为了要你杀他。” 傅红雪在听着,他看来远比易大经还痛苦。 陌生人道:“现在他已将所有的事全部说了出来,这件事究竟谁是谁非,谁也没有资格判断。” 是不是连傅红雪自己也同样没有资格下判断? 陌生人道:“但他的确欠了你的债,你若认为他还做得不够,还是随时都可以杀了他,现在他已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第三十七章 浪子回头 风在呼啸,不知何时风已转急,秋夜的风声,听来几乎已和草原上的风声同样凄凉。 距离黎明还远得很。 傅红雪紧紧握着他的刀,掌心在流冷汗。冷汗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流出来的,而是因为痛苦的折磨。他为的就是将这些仇人一个个找出来,要他们死在自己手里的这柄刀下。 但现在他看着这个人,看着这个人脸上因长久的痛苦与恐惧而增多的皱纹,看着这条断了的左腿—— 他忽然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应该杀他了。 “我做错的事,我已付出了代价。” 这句话并不假。若不是因为历久如新的痛苦和恐惧,谁愿意砍断自己一条腿?一个人在那种连续不断的折磨中生活了十九年,他付出的代价也许比死更可怕。 “这些年来,我一心想做个真正的君子。” 这句话也不假。这些年来,他的确一直都在容忍,忍让,从不敢再做错任何事。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知道错了?是不是因为他已用尽一切力量来赎罪? “现在你还是可以随时杀了他,他已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但现在的问题,却已不是这个人该不该杀?” “而是这个人还值不值得杀?” 这问题没有人能替傅红雪回答。他必须自己选择:是杀了他?还是不杀? 每个人都在看着傅红雪,心里也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 他是要杀了易大经,还是不杀? 风仍在呼啸,风更急了,听到了这风声,就会令人又不由自主想起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想起那彷佛永不休止的风沙,想起那风中的血腥气—— 但边城的夜月还是美丽的。在那凄凉朦胧的月色下,还是有很多美丽的事可回忆。在那些回忆中,还有很多值得怀念的人。一些虽然可恨、却又可爱的人。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可恨之处,也同样都有他的可爱之处? 现在叶开在想着萧别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人,这也许只因为他一向觉得这个人并不应该死的。也许他一直都在后悔,为什么要让这个人死。 真正该死的人却有很多还活着。 “我不杀你,因为你已不值得被我杀!” “但我却一定不会放过马空群!他不仅是父亲的朋友,而且他们是兄弟,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该由他来做的。我一定要他死在这柄刀上!” 这就是傅红雪最后说出来的话,这就是他最后的抉择。 他没有杀易大经,他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就慢慢地走出了门,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再跟着拖过去,他走路的姿态奇特而痛苦,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但他的刀还是漆黑的。究竟是他在握着这柄刀,还是这柄刀在掌握着他的命运? “这柄刀能带给人的,只有死和不幸!” 叶开彷佛又听见了萧别离那种彷佛来自地狱中魔咒般的声音。他看着傅红雪慢慢地走出去,走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外面的风又冷又急,他的背影在黑暗中看来,显得那么孤独,又那么寒冷——叶开的眼里似已有了泪光。 丁灵琳正在看着他。她好像永远只注意他一个人。 她忽然悄悄地问道:“你为什么伤心?” 叶开道:“我不是伤心,是高兴。” 丁灵琳道:“因为他没有杀易大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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