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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路小佳垂下头,道:“前辈的教训,我一定会记得的。”

  陌生人看着他,又看了看傅红雪和叶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非但聪明,也很用功。已经不在我们当年之下。”

  没有人敢答腔。尤其是傅红雪,现在他才明白,他那一刀若已向这陌生人刺出去,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陌生人道:“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明白一件事。”

  大家都在听着。

  陌生人道:“真正伟大的武功,并不是聪明和苦功就能练出来的。”

  为什么不是?大家心里都在问。聪明和苦功岂非是一个练武的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条件?

  陌生人道:“你一定先得有一颗伟大的心,才能练得真正伟大的武功。”他目中又露出那种温暖的光辉,接着道:“这当然不容易,据我所知,天下武林高手中,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人而已。”

  “你若要练成真正伟大的武功,一定要先有一颗伟大的心。”

  这当然不容易。要达到这境界,往往要经过一段很痛苦的历程。大家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每个人的心忽然跳了起来。

  叶开的心跳得更快。

  陌生人道:“除了这道理外,我还有样东西带给你们。”他带给他们的难道就是这包袱?路小佳忽然发现这包袱在动,脸上不禁露出惊奇之色。

  陌生人看着他,缓缓道:“你若觉奇怪,为何不将这包袱解开来!”

  每个人都在奇怪,谁也猜不出他带来的是什么。包袱解开了,包袱里竟有一个人,一个断了左腿的人。

  “易大经。”每个人都几乎忍不住要惊呼出来。最惊奇的人,当然还是易大经自己。他彷佛刚从恶梦中惊醒,忽然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个比梦境中更可怕的地方。他看了看叶开,看了看傅红雪和路小佳。然后,他的脸突然抽紧,因为他终于看到了那个陌生人。陌生人也在看着他,道:“你还认得我?”

  易大经点点头,显得尊敬而畏惧。

  陌生人道:“我们十年前见过一次,那时你的腿还没断。”

  易大经勉强陪笑,道:“但前辈的风采,却还是和以前一样。”陌生人道:“你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

  易大经道:“半个月前。”

  陌生人道:“被谁砍断的?”

  易大经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道:“那已是过去的事,再提岂非徒增烦恼。”

  陌生人道:“看来你倒很宽恕别人。”

  易大经道:“我尽量在学。”

  陌生人道:“但你最好还是先学另一样事。”

  易大经道:“什么事?”

  陌生人道:“学说实话!”他眼睛里突然射出火炬般的光,盯在易大经脸上,一字字接道:“你总应该知道我平生最痛恨说谎的人。”

  易大经垂下头,道:“我怎敢在前辈面前说谎?无论谁也不敢的。”

  陌生人冷冷地道:“我也知道要你说实话并不容易,因为你知道说了实话后,也许就得死,你当然还不愿死。”

  易大经不敢答腔。

  陌生人道:“但你总该知道,世上还有很多比死更可怕、更痛苦的事。”

  易大经额上已开始在流汗。

  陌生人道:“我将你带到这里来,就因为我多年前就已立誓,绝不再被任何人欺骗。”他钢铁般的脸上,竟也露出痛苦之色,似又想起了一些令他痛苦的事。易大经已不敢抬头看他。

  过了很久,这陌生人才慢慢地接着道:“你模仿小李探花的笔迹,约我到这里来相见,其实我早已看出那笔迹不是真笔迹,我来只不过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圈套。”

  易大经道:“小李探花少年时已名满天下,他的墨迹也早已流传很广,能模仿他笔迹的人很多,前辈怎可认定是我。”

  陌生人道:“因为我在你房里找到了一些模仿他笔迹写的字。”

  易大经的冷汗流得更多了。

  陌生人沉下脸,道:“你总该听说过我少时的为人,所以你也该相信,现在我还是一样有法子要你说实话。”

  易大经忽然长长叹息,道:“好,我说。”

  陌生人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

  易大经道:“是丁三公子说的。”

  陌生人道:“丁灵中?”

  易大经点点头。

  陌生人道:“我知道他也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但他并不知道我的行踪。”

  易大经道:“清道人却知前辈将有江南之行。”

  陌生人道:“他认得清道人?”易大经又点了点头,道:“前辈既然有江南之行,就必定会走这条路的。”

  陌生人道:“哦。”

  易大经道:“因为前辈第一次遇见小李探花,就是在这条路上。”

  陌生人目光忽然到了远处,似又在回忆,但这回忆却是温暖的,只有愉快,没有痛苦。他一直相信他能认得李寻欢,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易大经道:“所以我就叫人在前面的十里长亭等着,等前辈经过时,将那张字条给前辈。”

  陌生人道:“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真是小李探花派人送来的?”

  易大经道:“我只知道前辈无论信不信,都一样会到这里来的。”

  陌生人轻轻叹息道:“我看见了你,就想起了一个人。”

  易大经忍不住道:“谁?”

  陌生人道:“龙啸云。”他叹息着,接着道:“龙啸云就跟你一样,是个思虑非常周密的人,只可惜……”他没有说下去,不忍说下去。过了很久,他忽然又问道:“你这一条腿是几时断的。”易大经的回答却很令人吃惊:“今天。”

  陌生人道:“是被人砍断的?”

  易大经道:“我自己。”这回答更令人吃惊,唯一还能不动声色的,就是叶开和陌生人。他们竟似早已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易大经道:“我先找了个体型容貌和我相近的人,砍断了他的腿,将他扮成我的样子,叫他在我的屋里躺着。”

  陌生人已不再问。他知道易大经既已开始说了,就一定会说下去。易大经道:“那是间很黝暗的屋子,窗上挂着很厚的窗帘。病人屋里本都是这样子的。”

  易大经道:“所以纵然有朋友来看我,也绝不会怀疑躺在床上的人不是我,他们既不愿打扰我,也不会怀疑到这上面去。”

  丁灵琳看了叶开一眼,心里在奇怪:“为什么这小坏蛋总好像什么事全都知道?”

  易大经道:“就在这时候,我自己溜了出去,先请来小达子,再将傅红雪诱来,我知道傅红雪要杀人时,出手一向快得很。”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又露出痛苦之色,他并不希望被人看成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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