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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这个慕容外表看起来虽然跟他们一样,可是——”朱儒经过一段思考后,过选择出他认为最恰当的形容:“可是在他这个躯壳下,总好像有另外一个人隐藏在里面。”

  “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和他外表完全相反的人。”朱儒说:“一个又卑鄙,又下流,又阴险,又恶毒,又粗俗,又刁钻,又无耻,又残暴的流氓和骗子。”铁大老板的脸色变了。一个人也会有这样两种极端相反的性格,非但不可思议,而且也可怕已极。谁都不愿有这么样一个仇人的。“他的武功呢?”铁大老板突然急着问:“他的武功怎么样?”

  “我不知道。”朱儒说:“我看不出。”

  “可是你一定能够看得出,他的动作间,有什么特别的,有一些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是应该看得出来的。一个受过极严格武功训练的人,一个在某一种功夫上有特别不平凡的造诣之人,在他的一举一动间,甚至在他的神态里,都可以看得出来。何况朱儒又是个受过这方面严格训练的人。想不到他却偏偏说:“我看不出。”

  “你怎么会看不出?”大老板已经在发怒:“难道你看不见他。”

  “我看得见他。”朱儒说:“可是我只能看见他这个人,却看不见他的动作和神态。”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有动过,连小指头都没有动过。”朱儒说:“而且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朱儒不等老板再问,就解释:“他的脸,就像是用大理石雕出来的。”朱儒说:“他没有动,只因为他一直都坐在一张很舒服的椅子上。一动也没有动。”

  椅子虽然有四条腿,可是椅子不会走。那么慕容是怎么来的?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根本不必回答,真正的问题在另外一点。铁大老板已经想到这一点,丝路先生已经在问朱儒:“你是不是说,他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被人抬来的?”

  “是。”

  “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朱儒说:“至少我看不出他像受了伤的样子。”

  “他的腿当然也没有断!”

  “他的腿好像还在。”朱儒说:“慕容世家好像也不会选一个断了腿的人来掌门户。”江南慕容一向争强好胜,最要面子,每代的继承人,都是文武双全,风采照人的浊世佳公子。“那么这个慕容是怎么回事呢?”铁大老板皱着眉问:“他既没有受伤,也不是残废,他为什么不自己走路来?为什么不去弄匹马来骑骑?”朱儒不开口。这也不是个聪明的问题,而且根本不该问他的,这个问题本来应该去问慕容自己。

  愚蠢的问题根本不必回答,可是这一次丝路先生居然说:“这个问题实在问得好极了。”他说:“一个人如果做出了件他本来不该做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他太笨,就是因为他太聪明。而且其中一定有问题。”这个慕容看来好像并不是个笨蛋。

  “他绝对不是。”丝路先生说:“他也许远比你我想象中还聪明。”

  “哦?”

  “他至少知道坐在椅子上被人抬来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

  “坐在椅子上不但舒服,而且可以保留体力。”朱儒淡淡的接着说:“我们在这里等他,本来是我们以逸待劳,先占了一点便宜,”朱儒说:“可是现在我们都在站着,他却坐着,反而变得是他在以逸待劳了。”大老板大笑。“好,说得好,”他问朱儒:“那么现在你为什么还不叫人去弄张椅子坐下来?”

  这张椅子的椅面是用一种比深蓝更蓝的藏青色丝绒织成的,光滑柔软如天鹅。穿一身同色丝袍的慕容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使得他苍白的脸色和那双苍白的手看来更明显而突出。抬椅子的两个人,身材极矮,肩极宽,看起来就像是方的。他们的两条腿奔跑如风,上半身却纹风不动,慕容端坐,就好像坐在他那个铺满波斯地毯的小厅里。这不是一顶小轿,只不过是张缚着两根竹竿的椅子,却很容易被人误作一顶小轿。

  轿子应该是动的,椅子应该是静的,它们本来是两样绝不相同的东西,可是在某一种情形下,却常常会被误认为同类─人岂非也一样,两个绝不相同的人,岂非也常常会被误认为同类,有时甚至会误认为同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袖袖紧随在慕容的身侧,寸步不离。另外还有四个人,年纪都已不小,气派也都不小,神态却很悠闲,从容而来,就好像是在散步一样。可是他们紧跟在那两个脚步如风的抬椅人后面,连一步都没有落后。别人飞快的跑出七八步,他们悠悠闲闲的一步跨出,脚步落下时,恰巧就和别人第八步落下时在同剎那间。他们每个人身上,还带着一口无论谁都看得出非常沉重的箱子。一种用紫檀木制成,上面还镶着铜条的箱子,就算是空的,份量也不轻。

  箱子当然不会是空的,在生死决战时,谁也不会抬着四口空箱子来战场,只不过谁也不知道箱子里装着些什么东西。跟在他们后面的八个人,脚步就没有他们这么悠闲从容了。再后面是十六个人。然后是三十二个。这三十二个人跟随着他们,如果不想落后,已经要快步奔跑。

  看看这一行人走上小镇的老街,铁大老板忽然问丝路:“你看他们来了多少人?”

  “我看不出有多少人。”丝路先生说:“我只看得出他们有六组人。”

  “一组多少人?”

  “组别不同,人数也不同,”丝路先生说:“第一组只有两个人。”

  “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跟在椅子旁。”

  “是的。”

  “第二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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