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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齐承浩呛咳了几声,也哆嗦着叫:“钟魂使……雷一金杂碎业已受了重伤……他的功力也一定遭到影响,你……

  你率领一干孩儿上前……给老……夫捉下来……活剥……了他娘……的杂碎。”

  “白幡魂使”钟荣冷漠又生硬地道:“大当家放心,我会截住他。”

  齐承浩灰白的脸上几乎连皱折都像显得枯缩了,剧烈呛咳了一阵,颤巍巍地道:“好……好……钟魂使……今夜复仇雪耻……担子就会在……你身上了。”

  钟荣缓缓地道:“自当倾力以赴,大当家。”

  摇摇晃晃,气色泛青的雷一金还是那样吊儿郎当,蛮不在乎,他吃力地大笑着道:“那就来‘倾力以赴’吧,我的儿。”

  齐承浩惨烈地咆哮道:“雷一金……你笑……我看你这……瓮中之鳖……还……能笑到几时?”

  雷一金强行压制住自己晕眩的感觉与半边身子的热麻反应,他故意以一种目空一切的狂态道:“齐承浩,只配用斗斛量而已,就凭你这不登大雅之堂的风范气度,也能将我整进‘瓮’里装‘鳖’?呸!你做梦!”

  几乎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齐承浩哇哇大叫:“钟荣,你还在等什么?”

  只剩下半截的白幡突然“霍”地一展迎风暴卷,在白幡飞跃的一刹,幡后支撑的铁杆尖端已诡不可测地猝刺雷一金眉心。

  以雷一金如今的体力来说,他是经不起剧烈的奔跃了,当然,他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耐力是绝对清楚的,因此,当钟荣的白幡卷到,他原地不动,抖手之下,“龙图刀”如电穿射,“嗤”的一声,将钟荣逼出三步。

  于是,这位“白幡魂使”不再正面攻扑,他流水行云般以快若翩鸿的身法围绕着雷一金游旋起来,半截白幡兜风飞展,发出“噗”的声音,撑幡的铁杆倏吐倏吞仿佛蛇信闪缩,神鬼难测。

  雷一金十分清楚,别看钟荣那面幡旗只是用双层厚白布缝制,拿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其力道却不啻一面铁板,无论卷着扫着,全能将人砸个肉碎骨折,端的非同小可,尤其那撑幡的铁杆,尖端如箭,伸缩不定,扎上一下子,包管两头对穿,一插双洞。

  不管钟荣如何团团围转,招出如飞,雷一金就是原地立定不动,他的“龙图刀”掣掠纵横,尖啸锐泣,闪动如流光千条,又俱是稍纵即反,不漏破绽,根本不容对方有一点可乘之机。

  以雷一金一身武功造诣来说,钟荣绝非他的对手——固然,钟荣也是武功极强的能者——若非如今他肩胛,臂膀、肋腰等处受伤甚重,他可以赶得对方到处跑,但眼前他却办不到了,只因为他不能随意移动,所以,他只好站立原地,以“龙图刀”的旋射回掠来保护自己——如果钟荣不冒险进袭,始终在他刃端所指的范围之外的话,他就不易伤到对方了。

  “白幡魂使”钟荣表面上虽然冷木如昔,但他内心的焦灼与愤恨是无可言喻的,不但是他同伴们的血仇所报全赖于他,当家的律令压头,就算他自己的老命吧,也全系于这一战上,可是,看情势,除非冒险进攻,恐怕是取胜无望,像这么绕圈子游转下去,他也明白,就算绕到天亮,也不会绕出个结果来。但若冒险逼近,固然他有希望博杀敌人,不过,敌人也同样有机会将他博杀。两相比较,他不禁有点寒心——因为,若是逼近,只怕对方摆平他的可能要来得大些,技击之道,丝毫不能勉强而求其侥幸,这点,钟荣也十分了解的,而今双方的功力深浅,乃是一看即知,用不着争辩的事。

  钟荣心里一急,在持续的游转中,振吭大喝:“儿郎们,并肩子上。”

  接着他的吆喝,一阵并不如何热烈的喊杀声响了起来,围在外围的四五十名大汉立即一拥而上,攻向雷一金。

  一列的鬼头刀在寒光闪映中甫始砍向雷一金,隔着还有好几尺远,雷一金的“龙图刀”已经似活蛇一样“嗤”地反绞,交芒如雨中,十几溜殷红的鲜血狂喷,十几个黑袍人也就惨呼连声地撞跌成一片。

  观准时机,钟荣身贴白幡,暴射而出进,幡旗“霍”地一声卷向敌人下盘,幡杆却狠戮对方咽喉。

  情势迫急之下,雷一金猛偏身让过斜刺里砍来的六七柄鬼头刀,双手紧握“龙图刀”的白玉柄,狂挥猛绞,“削”一声尖啸立起,飞舞的青光白芒穿纵横,“喳”“喳”裂帛之声不绝,白幡幡面寸寸断落飘扬,但是,幡杆却在他偏身的一杀斜插进了他的背肉之中。

  痛得雷一金猛一咬牙,猝然扑地,幡杆尚未从他肉中拔出,“龙图刀”“嗖”声暴回,“咔”的一声脆响,钟荣一双大腿业已齐根斩断。

  当钟荣只剩下半截的身体尚未坠地之际,雷一金厉吼着飞掠,“龙图刀”的千百道精芒宛如浩浩千百叠浪排涌,青光掠舞中,钟荣身上的骨肉皮毛块块抛掷,五脏六腑寸寸弹甩,含着血,渗着浆,这位魂使者业已脱除臭皮囊,四大皆空的真正地成了魂使了。

  一种恐怖的,惊震过度的骇然嚎叫出自那些残余的黑袍人口中,没有一个人胆敢再上前攻截围扑,他们全像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奔逃,一个个就宛如连神智都吓晕了。坐骑仍在路边,“龙图刀”飞扬而起,洒过一溜血水,“铮”的一声回归鞘内,雷一金蹒跚地,夷然无惧地、头也不回地跨上了停在路边的小白龙,一抖鞭,泼刺刺急驰而去。

  坐在地下的何大娘,片刻的惊慑平复之后,突然爆出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天啊……完了……全完了……浮图岗的威名……大当家的霸业……赵标、孙超、严家三兄弟、胡茂、黑白无常、钟荣,他们也都死不瞑目啊……多少年的心血……多少年的辛劳,俱成泡影了,我们以后再怎么混下去啊……天啦……”

  面色灰白,形容已极憔悴的齐承浩,哆嗦着两片泛黑的干嘴唇,衰弱的叱责:“还……哭什么?何堂主……哭也没有用……反而……反而越发留人……笑柄!”

  何大娘裂着一张血盆大口,满脸铜钱的大麻子里也沾着泪水:“怎么办啊?大当家,我们可怎么啊?任什么颜面都丢尽了”

  齐承浩模糊地视线里,望着那些自四周畏畏缩缩磨蹭着回来的手下,不禁摇头悲叹。

  何大娘眉心似打着结,衰弱地道:“幸亏……‘大盛堂’的人没来……”

  齐承浩沉沉地问:“怎么说?”

  何大娘颤了一下,抽噎着道:“若是来了……怕也一个不剩……”

  齐承浩一翻白眼,重重一哼,怒道:“你说点好听的吧!”

  何大娘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半晌——何大娘凑上两步,奉承地道:“大当家,这小子逃不掉的,别说我们,三元会又怎会轻易饶过他?你老看着吧,早晚雷一金要死在我们手里!”

  齐承浩怔怔地看着远处的烟雾,默默叹了口气,摇摇头,挪开步子缓缓行去,每一步足痕都是那般沉重而艰辛,泥地的脚印子,也似更沉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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