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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雪漫寒街矜收冻丐(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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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永丰在旁说道:“哑巴很有良心!” 太极陈道:“那么我就留下你。我这里倒是用得着你,不过,你虽然不要工钱,可是穿个鞋啦,袜子啦,剃个头,洗洗澡,总得用几个零钱,我不能白支使人。这么办吧,我一年就给你十串钱,给你零花,穿衣服你倒不用愁,我自然按时按节,给你整套的单棉衣裳……” 说到这里,哑巴脸上殊露喜色,口中呵呵不已。 耿永丰道:“哑巴,老当家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么?你要晓得,这是我们老师恩典你。你一个残废人,上哪里挣十串钱去?你知道老黄么?他一年才挣得十五串钱,还是宅里的旧人。快谢谢老当家吧!” 哑巴赶忙跪下来,叩了个头。自此,哑巴就在太极陈门下,做了“长工”。 哑巴路四在陈宅,一晃数年。太极陈待哑巴,和别的长工不同,很有怜悯他,扶救他的意思。他年纪轻,身量小,太极陈仿佛把他当作一个残废小孩看待,许多累活仍然不教哑巴做。 太极陈独居静室,一切服侍,都是老黄们这些长工,宅中女仆,他一向是不教近前的。而老黄、老张之流,正是活活一个村仆,眼色上差多了。哑巴却很聪明,又很老实,自在陈宅做了内活之后,不久便已摸透太极陈的脾气,和他日常起居的习惯,虽然不能说话,却渐渐服侍得烫贴如意。哑巴在太极陈面前,成了贴身服侍的人了。老黄、老张之流都生着嘴,免不了饶舌多话,而哑巴却只知低头服侍,一言不发。 哑巴虽不说话,却会哄小孩,太极陈的孙儿们又常叫哑巴照顾。小孩子们专爱跟哑巴一块玩,听他那呵呵的傻笑,跑跑,闹闹,玩起来像小孩一样,做起活来又很勤奋,在陈宅当然颇受上下人喜爱了。 这一年夏末秋初,怀庆府一带疫疠流行,农村死亡枕藉。这本是当然的,乡下人最怕传染病,求医既难,又舍不得钱,大抵一有病,便不求医而求巫,烧香许愿,喝香灰,吃偏方,结果,葬送了许多性命,他们更不懂得隔离预防,常常一个村庄,东邻病,西邻就逃不开。每每一闹时疫,一个村庄竟会抬出许多口棺材。 这时,陈家沟子这地方竟也被瘟神所袭。太极陈家人口很多,竟一下子病倒了三个人,是一个徒弟,两个长工。太极陈素不信医巫,到这时也不敢忽视,极力的给救治。侥幸没出大错,病人都慢慢好了。 太极陈是精于武术,兼擅内功的人,自然调摄身心,较旁人强胜得多。虽当大疫之年,依然康强非常,很觉自慰。却不料就在忙着给徒弟长工治疗瘟疫时,他已经潜被传染上。只不过仗着他内功好,抗力强,当时没有显出病形来。直到八月节后,天时失序,本该凉爽了,可是依然燥热,只在晚间戌亥之交,才稍有凉意。 太极陈静室里的纱窗依然未换,虽到夜晚,照旧开着。太极陈这天做完功夫,调息过了,便在静室看书消遣,却是天气闷热,太极陈有些不耐。直到晚上,月亮出来,余热犹存。太极陈在庭院中设竹床藤几,饮茶赏月,直到二更,方才归寝。斜月照窗,清晖入目,这才觉得精神清爽,沉沉的睡去了。 到四更以后,天气骤变,清风朗月,一转而为骤雨狂风。太极陈蓦然惊醒,把火具摸到手中,很费了一回事,将火打着,点上灯一看,这暴雨随风直打入纱窗之内,把窗前案上许多书卷淋湿了。太极陈忙起来收拾。被凉风一吹,不觉打了个寒噤。 太极陈想找件夹袄穿,偏偏的一件小夹袄挂在窗前板壁上,也被雨淋了。太极陈遂拖着鞋,披着件大衫,开了屋门,把支着的窗扇放下来。这时候雨势正猛,满身上淋了好些雨水。有许多日子没有下雨了,太极陈屋中没有雨伞雨具。他回转屋来,用手巾把头上的雨水拭尽,湿衣也脱了。到了这时,渐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太极陈便想上床,盖上棉被暖一暖。 忽又一想,前几天新收的粮食,还在后院堆着,只怕他们忘了盖席子,必被雨淋坏了。太极陈是当家人,立刻又把湿长衫穿上,拿一块布巾蒙上头,开门重复出来,到后院一看,果然是新收棉花、粮食,全被雨打了,他们并没有用芦席盖严。太极陈忙唤家中人起来,把长工们也叫起来,督促家人,把这怕雨之物,该搬的搬,该盖的盖,一阵乱抢,正赶上雨下得很大,势如倾盆地倒起来。 众人只顾忙乱,可就忘了太极陈穿的衣服最少,教雨浇的工夫最久。后来还是太极陈的儿媳妇看见了,忙说:“爷爷,你老没打伞,也没穿雨衣呀!”赶紧的将一把雨伞递给太极陈。 太极陈打着伞,提着灯,到前院后院,都寻看了一遍,眼看家人把院中各物都遮盖好,方才回屋。这时候已到五更天了,却是阴沉得很。雨还是一劲地下。太极陈家中人说:“老当家的教雨激着了。”张罗着给老当家的榨绿豆汁,又要找发汗药。 太极陈自恃体健,说道:“不要紧。”只换了干衣服,吩咐家人道:“我这时只觉有点冷,你们给我弄碗姜汤好了。”遂拉开被盖上床,打算睡一觉,回头再用一会功夫,把丹田之气提起来,也就可以好了。 太极陈教家人不要惊动他,上了床,盖好被,就睡着了。却是直睡到将近午时,还是迷迷糊糊的,觉着发倦。家人们才耽了心,以为老当家上了年纪了,打算请医生去,太极陈还是不以为意。他精于拳技,复谙内功,多少年来不知病痛为何物,就是被雨激着,受点寒,自己调息运气一回,便可将风邪驱去,因此对家人说:“你们不要乱,这不要紧。” 但是大凡体质强健的人,是不轻易害病的,等到一旦真有病,就一定很沉重。当日太极陈一觉醒来,已到傍晚。自己下了床,打算照平常的日课,练一练气功。却不想稍一运动,顿觉气浮心摇,连呼吸都调停不好,而且口干舌燥,鼻息闷塞,浑身觉得隐隐的酸疼起来。勉强的练了几个式子,只是不耐烦,回转来,竟自个躺在椅上,吩咐仆人泡茶。 但是他连喝了两壶茶,还觉口渴,这是太极陈从来没有的现象。家人们忙给买来一些鲜果,太极陈连吃了几个梨子,方觉得好些,又躺在床上了。 太极陈的病势,眼见来得不轻。到第二天,数十年如一日的晨课,竟不得已而停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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