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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贼猫儿。”谷缜松一口气,笑道,“又送吃的来的?”话未说完,心跳忽剧,一股寒意走遍全身。谷缜猛然掉头,便听一声锐响,既似雏鸡哑啼,又如坚帛撕裂,霎时间,从十丈外的草丛中钻出一个蛇头,大如笆斗,后面带着水桶粗细的蛇身,通体紫鳞,长达七丈。

  谷缜几不信天下间竟有如此恶物,饶是他镇定过人,也不由两眼大睁,气为之闭,眼见那条怪蟒嗤嗤吐信,旋风般盘起一座蛇阵,上下两丈,蛇眼血红,静静盯着北落师门。

  北落师门忽地松口,前爪倏挑,那枚紫芝远远飞出。嗤的一声锐响,蛇头骤晃,噬向紫芝。

  北落师门忌惮蛇头高昂,不易跃上,是故抛出紫芝,诱那蟒蛇低头,蛇头甫动,它便纵奇步,跳上蛇头,方欲抓落,狂飙陡起,粗大蛇尾疾扫而至。北落师门立足未稳,便被千钧之力远远抛出。它亦甚是了得,凌空翻身,悄然着地,身如弯弓,尖声厉叫,双眼凶光迸出。

  就当此时,那蟒忽又掉头,死死盯着谷缜,蛇信吞吐,嗤嗤尖啸,大有愤怒之意。

  谷缜虽不知这怪蟒为何来此寻衅,但稍一转念,便知必和北落师门及紫芝有关,不由瞪了那猫儿一眼,心中大骂。

  原来,谷缜所服紫芝,本是天地间一件宝物,受山水灵气、日月之精,经历数百岁月,始才成形,能益气轻身,固本培元,治不治之症,愈不愈之伤。也因其神异,芝成之日,禽兽觊觎,一场争斗下来,终被这怪蟒所占据。

  北落师门亦是灵兽,方来此间,即知紫芝所在,仗着小巧多智,趁怪蟒外出觅食,前往偷食。怪蟒先时不觉,岂料北落师门贪得无厌,不但自吃,抑且带回送人。紫芝本就珍稀,不出数日,便所剩无几。怪蟒知觉之后,怒不可遏,不吃不喝,终日潜伏在巢窟附近,北落师门再去,顿时与之遭遇。

  怪蟒千年寿元,灵异无比,北落师门使尽解数,也难取胜,但这猫儿行事强梁,不占便宜决不罢休,既然不能取胜,便于蛇吻下掠走一枚紫芝。怪蟒岂肯罢休,远离巢窟,一路追来。谷缜亦曾服食紫芝,沾染紫芝香气,怪蟒嗅得,愤怒欲狂,巨口猛张,露出长剑般一对尖牙,蓦地将头一晃,闪电噬来。

  谷缜疾使“猫王步”,让过一击,翻身跃上蛇颈,大喝一声,伸拳欲击,不料那蛇头一甩,谷缜遍体皆麻,几百根骨头几欲散架,凌空跌出两丈,所幸他经历数日锤炼,矫捷许多,落地疾滚,又闪过一记蛇尾,尚未起身,蛇口又至,腥风毒气,中人欲呕。

  危急间,北落师门闪身跃上蛇背,猛抓蛇身,但那蛇鳞坚厚,只留下五道淡淡白痕。但相较谷缜,怪蟒对这波斯猫更为忌惮,立时弃了谷缜,头尾齐至,北落师门不敢硬当,只得跳开。

  双方疾如旋风,往来缠斗,那蟒力大无穷,攻守灵动,以一敌二,竟然不落下风;而这三者之中又以谷缜最弱,迭遇惊险,不由心念疾转,寻思道:“《孙子兵法》云:‘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皆至’,这条蛇大约就是‘率然’之类,所盘蛇阵暗合兵法,首尾呼应,难以攻破,当务之急,便是破掉它的蛇阵。”一念及此,忽见那枚紫芝在侧,只因怪蟒专注对手,无暇顾及。再一转眼,遥见一株参天桧树,三人合抱,高出林表,大有凌云之势。

  谷缜当即发动,使“猫王步”,贴地抄起紫芝,直奔桧树而去。怪蟒发出嗤嗤怒啸,奔行如风,随后追赶。不料北落师门从旁袭扰,怪蟒且斗且走,追到桧树之下,谷缜早已爬到树腰。怪蟒缠绕树干,急游上树,须臾便至谷缜身后,谷缜在前攀爬,嗤嗤蛇啸,越逼越近,不由得手足发软,攀爬无力。这时间,忽听一声猫叫,北落师门跳上蛇头,只一爪,怪蛇左眼流出血来。

  原来怪蟒盘绕树干,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首尾不能呼应,蛇阵自然破了,蛇阵一破,既不能摇头甩掉对手,亦不能摆尾攻敌,要害之处,尽皆暴露在北落师门爪下。此时它左眼受损,一时痛极,逆转身形,欲要退回地面,不防北落师门将口对准眼角伤口,身子鼓胀数倍,毛发耸起,旋即收缩如初,乍胀乍缩,顿将一口气吹入伤口之中。霎时间,蛇头上鼓起一个大包,抑且越胀越大,怪蟒尖啸不已,身子拼命扭动,似乎遭受了极大痛苦。

  谷缜看见,暗暗称绝。原来,那蛇年岁已久,鳞甲坚厚,北落师门纵有裂骨分筋的手段,也难伤它,此次能够抓破蟒蛇眼角,全因为蛇阵被破,出其不意,一旦怪蟒闭眼,落回地面,决难伤它。不料北落师门忽出怪招,由细微伤口鼓入空气,竟令怪蟒顷刻间皮肉分离,遭受重创。

  一时间,北落师门有如一口风箱,不待怪蟒退到树下,身子忽胀忽缩,将气不住鼓入蟒蛇体内。那蟒眼瞧着膨胀起来,倏尔松开树干,重重跌落,激起泥土四溅。北落师门得势不让,任它如此翻滚,始终抱住蛇头,大力鼓气,那蟒身亦是越胀越粗,纵然落地,也不能如以往一般扭曲翻腾,体内痛苦难当,恨不能一死了之,更不用说盘成蛇阵了。

  不多时,那蟒胀粗了一倍有余,腹大如鼓,眼珠迸出。北落师门这才跳开,蜷缩一旁,呼噜噜喘气。谷缜却怕怪蟒临死反噬,不敢向前,过一个时辰,见其不动,始才滑下树来,拨弄蟒身,却已死去多时了。

  谷缜松一口气,望那死蛇,不觉寻思:这几日与禽兽为伍,离尘绝俗,颇得隐士之乐。可是沉冤未洗,陆、姚二人又生死不明,的确不是逸乐游玩之时。如今“猫王步”小成,又有这灵猫相助,上古异蛇尚且授首,各方强敌,何足为惧。

  想到此处,谷缜豪气陡生,稍事歇息,便将北落师门挑在肩上,向着南方大步走去。

  行走一夜,晨曦初露,鸡声报晓,谷缜立在山坡上,极目眺望,平林漠漠,烟云如织,茅庐炊烟淡如水墨,在穹隆中画出数点苍痕,阡陌水渠则如棋盘纵横,将原野分割成无数细小方块,一望无际。

  谷缜数日来首次见到尘俗景象,心头忽生感慨:“这大千世界何尝不就是一方广大棋盘,其中的芸芸众生,不过是造物手中的双陆棋子,任由摆布罢了……”想到这里,心念忽又一转,“造物又如何?我谷缜的命运尽只在自己手中,偏不由它摆布。”想到这里,纵声长笑,笑声远远送出,在身后群山中久久回荡。

  下了山冈,谷缜摸索身周,分文也无,敢情被擒之后,随身物品均被白湘瑶搜去,所幸他早有防备,将传国玺诏、财神指环藏在别处,才免一劫。当下询问路人,得知桐城就在不远,不由忖道:“这几年桐城赵守真、江船之、姚中行,个个大发横财,老子若不打打抽丰,岂非不讲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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