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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好奇?”宁不空喝道,“过来,我教你识字。”当下教授陆渐识字,船上没有笔墨,宁不空便用水在漆桌上写字,待陆渐认识,运火劲烘干,再写新字。

  陆渐纵然有心逃走,但此时大海孤舟,欲逃无门,唯有听之任之,学学识字,也算消愁解闷,只是时时想念祖父和姚晴,未免分心。

  宁不空却热心之至,一日十二个时辰,五个时辰都在教授陆渐。众倭间或来瞧,见状也都回避。

  转眼六日已过,这一日,宁不空忽道:“陆渐,你知道时至今日,你认识多少字了?”

  陆渐摇头道:“记不清了。”宁不空道:“算上今日这几个,你只认得四十二字。”陆渐不以为意,问道:“是多还是少呢?”

  宁不空冷哼一声,道:“但凡小娃儿启蒙就学,不算学后遗忘的。聪明者,每日能识二十来字;愚笨的,每日也能学上八九个字,你且算算,你每日能学几个字?”陆渐扳着指头算了半晌,道:“似乎能识七个字,这么说,我算愚笨的啰。”

  “混帐东西!”宁不空勃然大怒,“给我滚出去。”

  陆渐见他无端发怒,心中委屈,说道:“滚出去就滚出去。”又招手道,“北落师门,咱们出去玩儿。”离岸之后,宁不空不再阻止陆渐与北落师门玩耍,那猫儿听了陆渐招呼,却是懒洋洋,正眼也不瞧他。

  陆渐心中气恼:“你这坏猫儿也不理我。”气呼呼出了舱门,走了两步,忽听船尾喧哗,举目望去,却是倭人们在钓鱼。陆渐久在舱中,颇是气闷,便向一个倭人要了钓具,垂饵钓鱼。他精于此道,海中鱼群正丰,不一阵,便钓起三条。

  正自得其乐,忽听有人说道:“小孩,你很会钓鱼呀。”陆渐回头瞧去,只见倭人们都围在身边,瞧着自己,说话的却是鹈左卫门,只听他又道:“咱们来打赌钓鱼,我的赢了,你做我的仆人,你的赢了,我将这小刀给你。”说着从腰间抽出太刀,在陆渐眼前摇晃。

  陆渐摇头道:“我不赌。”鹈左卫门眼露凶光:“不赌不行。”陆渐迟疑间,有倭人说道:“鹈左卫门你太狡猾了,一把太刀便赌一个人,太便宜了。”另有倭人说道:“是呀,赌你的鸟铳,才算公平。”鹈左卫门呸了一声,道:“好啊,小孩你赢了我,我将这把鸟铳给你。”陆渐道:“我要了有什么用?”

  鹈左卫门取下鸟铳,灌入铅丸火药,燃上火绳,瞄准一只海鸟,砰然发铳,海鸟应声而落,在海中挣扎数下,便被浪涛吞没。陆渐瞧得心惊。鹈左卫门得意笑道:“小孩,厉害吗?”

  陆渐仍不愿赌,但鹈左卫门连哄带吓,乃至于挥刀逼迫。陆渐无法可想,只好答应。两人议定:以一个时辰为限,鱼多者胜。

  鹈左卫门是钓鱼高手,众倭无人可比,见陆渐钓技不弱,顿起争竞之心。陆渐为势所逼,也只得全神应对,他自幼追随祖父捕鱼,但论及分辨水流,揣测鱼势,陆大海也不如他,是故陆渐垂钓总是站着,绝不枯坐一隅,常随鱼势转移,因此落钩之处,必然鱼群丰美,不多时,便连番钓起大鱼。鹈左卫门则自恃钓技,枯坐待收,自然落了下乘,眼见陆渐连连得手,不由得方寸大乱,接连错失良机,放走几条大鱼。

  一个时辰转眼即过,陆渐钓起十六条鱼,鹈左卫门仅得八条,算是惨败,鹈左卫门又惊又怒,却听众倭人幸灾乐祸,都叫道:“愿赌服输,不许撒赖。”鹈左卫门无奈,只得将鸟铳给了陆渐。

  陆渐终究年少,赢了赌局,兴奋无比,接下鸟铳,又提了一尾鱼,匆匆转回舱内,将鱼给了北落师门,自己坐下来把玩鸟铳,那铳管为精钢锻制,管口黝深,吐出森然寒气,铳后木托纹理分明,刷了一道清漆,油光可鉴。

  正想这一管黑铁何以有此威能,忽听宁不空冷冷道:“你光赢了鸟铳有什么用?若无火药铅丸,便是一具废物。”陆渐大为惊讶,想他双目俱盲,怎的自己一举一动,均然瞒不过他。

  宁不空又道:“小子,你识字愚笨,钓鱼却不差,竟比这些常年航海的倭人还要强些。”陆渐难得受他赞誉,大为得意,便将自己辨水流、察鱼势的法子说了一遍。

  宁不空微一沉吟,怪道:“你这小子聪明算不上,却也不笨,竟懂得这等谋定后动的法门?谁教你的?”陆渐道:“半是爷爷教的,半是我自己想的。”

  宁不空道:“你爷爷是谁?”陆渐道:“他叫陆大海。”

  “那个老东西?”宁不空失笑道,“敢情他是你爷爷?嘿嘿,难怪了,他那等老蠢材,才会生下你这等小蠢材。”陆渐听得气恼,但他不善与人争辩,只哼了一声,撅嘴自生闷气。

  宁不空忽地叹道:“你既然不耐烦学文,那咱们先学武如何?今日起我便传你一门内功。”

  陆渐奇道:“内功?”宁不空道:“武学根基,要在内功,既然学武,便从根基学起。但法不传六耳,晚上夜深人静,我再传你。”他如此一说,陆渐自也无如之何。

  子丑时分,宁不空功聚双耳,听得众倭入睡,唤起陆渐,道:“学内功者先学脉理,你听过经脉穴道之说么?”陆渐如实道:“没听说过。”

  “没听说也不打紧,我从头教你。”宁不空挤出一丝笑来,“人体经脉之行,法于天象。周天星象,不离三垣二十八宿。三垣者,为紫微、太微、天市。故而人体与之对应,也有紫微脉、太微脉、天市脉,共称为三垣帝脉;星象又分二十八宿,是故除了三垣帝脉,人体尚有二十八支脉:角、亢、氐、房、心、尾、箕均属东方苍龙七脉;奎、娄、胃、昴、毕、觜、参属西方白虎七脉;井、鬼、柳、星、轸、张、翼属南方朱雀七脉;斗、牛、女、虚、危、室、壁则属北方玄武七脉。”

  宁不空所说均为天文术语,陆渐听得头大如斗,吃吃地道:“苍龙、白虎、朱雀、玄武,我像是听过,但身子里也有这些怪东西吗?”

  宁不空摇头道:“这些名称来历玄奥,不必深究。你只需明白,人体共有三十一条经脉,每条经脉方位各有不同。”说罢握住陆渐右手,道:“这只手属东方苍龙七脉。”他话未说完,陆渐便觉右手被握之处若有锐针钻入,在食指与手掌交接处扎了一下,酸痒酥麻痛五感交迸,不由得失声惨叫。

  “如何?难受了么?”宁不空笑了笑,“难受便对了,这难受的地方叫做‘左角穴’,属苍龙七脉的‘角脉’。你要记住了,因为今晚咱们就从这‘角脉’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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