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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聶小倩又「哦」了一聲,揚眉笑道:「鐵石心腸傲展禽,世間幾人能似君,傅大俠上上高人,聶小倩妄度君子,好不羞愧那麼,再請教來意?」

  黑衣大漢淡笑說道:「姑娘容顏如花,傅某何敢傲誇柳下惠,不過尚知潔身自愛而已,姑娘既然真的不知傅某來意,恕傅某只有直言。傅某別無惡意,只是想煩請姑娘接引,一謁貴門之主。」

  聶小倩神情一震,嬌笑說道:「歌妓生涯,風塵託身,何來門主,傅大俠此言……」

  「第一樓頭已然瞻仰高明,姑娘何必欺我?」

  聶小倩妙目深注,嫣然笑道:「傅大俠神目高人一等,看來聶小倩已難遁形。」

  「豈敢!」黑衣大漢道:「還是聶姑娘心智膽識兩過常人,捨遠就近,猶敢逗留此間,深得兵家虛實之妙,誠使鬚眉自愧不如。」

  聶小倩道:「傅大俠好說,聶小倩縱然高過他人一等,難逃傅大俠雙目一掌,也是枉然。」

  黑衣大漢正色道:「傅某此來一片誠意,姑娘幸勿玩笑視之。」

  聶小倩略一沉吟,道:「傅大俠因何欲見敝門門主?」

  黑衣大漢揚眉微笑,輕吐兩字:「獻寶。」

  聶小倩嬌笑說道:「敝門主藏寶之多,舉世無雙,只怕世上再沒有使他發生興趣的東西了。」

  黑衣大漢揚眉笑道:「姑娘何必欺我?淺見以為貴門主一無所有,求寶若渴,否則又何須挖空心思,煞費心機的開什麼賽寶大會?屆時只怕賽寶大會要變成獻寶大會,既然是寶在必獻,我又何不及早自動獻出?對麼?姑娘?」

  一語道破奸謀,聶小倩神色遽變,妙目中異采連閃,久久方始說道:「傅大俠明察秋毫,令人嘆服,只是敝門主曾有令諭,大典之前不見任何外客,門規森嚴,聶小倩不敢輕違,恕難從命!」

  黑衣大漢濃眉微皺,道:「這麼說來,我只有自嘆緣淺福薄了。」

  聶小倩道:「傅大俠言之太重,妾以為傅大俠不妨候至後日會期。」

  黑衣大漢淡淡笑道:「我本有此心,但如今卻深怕寶未獻出已成屍體一具,空留餘恨。」

  他這話分明暗暗譏諷千毒門在約期之前會使什麼卑鄙的手法。

  聶小倩自然聽得出,嬌靨一紅,方待答話。

  黑衣大漢又自淡淡笑道:「只可惜貴門主不知我欲獻何寶,否則斷不會拒我於千里之外。」

  聶小倩呆了一呆,笑道:「傅大俠所藏,想必是宗世間奇珍,價值連城。」

  「豈止!」黑衣大漢笑道:「應該說是宇內武林人人夢寐以求。」

  聶小倩勾魂妙目中異采一閃,「哦」了一聲嬌笑說道:「聶小倩孤陋寡聞,尚想不出有何等寶物這般珍貴,能令武林中人,個個覬覦,夢寐以求。」

  黑衣大漢環目深注,微笑說道:「姑娘想得出與否,彼此心照不宣,『綠佛影單,紫鳳雙飛』,貴門主以紫鳳為餌,所欲誘釣之物,不想可知。」

  聶小倩神情猛震,卻似猶有未信,忍著滿腔激動,嫣然笑道:「多謝傅大俠提示,唯聶小倩以為歌謠傳誦百年,紫鳳釵雖然實有,綠玉佛恐屬子虛,即或真有,既稱人人覬覦,夢寐以求,聶小倩不敢相信傅大俠既懷有此寶,竟會輕易示人?」

  黑衣大漢環目中異采閃動,凝注聶小倩良久,倏地霍然大笑道:「聶姑娘不愧高明,綠玉佛雖然人人覬覦,夢寐難求,但那是指傅某人以外之人;煲龍烹鳳,放箸時,與果蔬無異。懸金佩玉,成灰處,於瓦礫何殊?傅某人尚視之如糞土,棄之若敝履,聶姑娘如若不信,請看此物。」

  話落掌現,那端立在手掌上的,可不正是一尊高有數寸,綠光晶瑩,栩栩如生的玉佛像?

  儘管夜色暗黑,憑她也能清晰入目,何況尚有那晶綠的冷輝。

  聶小倩心神劇震,驚喜欲狂,然她究竟富於心機,城府甚深,表面上卻只淡淡一笑,揚眉說道:「看來聶小倩是走眼了,料不到傅大俠果然身懷這稀世奇珍……」

  黑衣大漢微笑接口:「姑娘不必顧左右而言他,傅某如今但問,就憑此物可以見得貴門主麼?」

  聶小倩嬌笑說道:「傅大俠果然一片誠意,聶小倩只有冒死違諭了。」

  黑衣大漢環目凝注,笑道:「姑娘何不說貴門主求寶若渴,目的正是這尊綠玉佛像?」

  聶小倩妙目輕轉,微微一笑,突然說道:「彼此心照不宣,侯爺不也是有為而來麼?」

  黑衣人漢一聽對方叫破了自己身分,霍然大笑,道:「看來傅小天遇上勁敵了,能有紅粉勁敵如姑娘者,雖輸何憾,足慰平生!姑娘既已知是我,那麼我請問一句,她可好?」

  聶小倩勾魂妙目橫一閃動,嬌笑說道:「足見侯爺伉儷情深,令人羨煞。侯爺放心,敝門主待夫人如上賓。」

  傅小天頗感詫異地「哦」了一聲,笑道:「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如此我見著貴門主可要好好致謝了。」

  聶小倩揚眉說道:「敢情侯爺還不知道夫人與敝門主乃是昔年舊識,我以為致謝大可不必太早,因為這要看屆時……」

  傅小天淡淡接道:「姑娘只管放心,傅小天這次但求拙荊平安,別無他意。」

  聶小倩蛾眉雙揚,嬌笑說道:「豈只令人羨煞,簡直令人難信。」

  抬眼微觀天色,一笑又道:「天時不早,侯爺既然欲見敝門主,就請馬上動身,稍遲只恐……」

  傅小天注目道:「那麼有勞姑娘帶路。」

  聶小倩嬌笑說道:「理所當然,這是聶小倩畢生莫大榮幸。」

  話落,嬌軀飄起,投向夜空。

  傅小天一聲言重,突然側顧十丈外屋隅黑暗中,目射冷電地輕笑說道:「閣下,尚幸聶小倩武功不過稍強二流,歸告夏夢卿,就說投鼠忌器,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再看聶小倩,已成夜空中一點淡影,忙自揚眉一笑,轉身而起,躡後疾射而去。

  十丈外那屋隅黑暗中,有人發出一聲驚嘆,隨見一條黑影,飛閃而沒。

  傅小天功力不凡,何消轉瞬,便已追至聶小倩身後一丈之內。

  夜風中,淡淡幽香飄送而來,傅小天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繼而微微一笑,最後深深地吸了口氣。

  聶小倩聞聲回顧,妙目瞥處,見傅小天負手邁步,有若行雲流水,瀟灑從容,心頭不由暗暗一震,嬌笑說道:「人言侯爺威猛善戰,萬軍中取上將首級易如探囊取物,我只道那是馬上功夫,如今一見始覺言者見淺,侯爺絕學更是曠世。」

  傅小天縱聲大笑:「姑娘竟把傅小天與桓侯相比了,傅小天一介武夫,不學無術,何敢冒瀆桓侯?並非傅小天絕學曠世,實乃姑娘蓮步留情。」

  聶小倩嬌笑不語,內心裏卻是雪亮,她原以為似傅小天這等人只宜智取,不可力敵,想不到這位蓋世英豪竟是智慧超人,高深得可怕,使人根本測不透他那魁偉的身軀裏,到底蘊藏著多少東西。

  她不得不為千毒一門深深擔憂,甚至暗暗寒懍了,她本將千毒門主視為天人,而如今,這位蓋代英豪卻使她對千毒門主減弱了信心。

  這心理上的變化前後不過剎那間工夫,何等之快。

  其實,這也難怪她,換了任何人都會像她一樣。

  聶小倩領著傅小天翻越城牆,向著北邙方向疾馳。

  銀白冷輝下,一前一後兩條人影,疾如兩縷輕煙。

  聶小倩憂心忡忡,已無心思多說話,

  傅小天默察路徑,也自閉口不言。

  兩人功力都不弱,未出一盞熱茶工夫,黑暗、恐怖、陰森的北邙山已近在跟前。

  此時,玉兔已斜,斗轉星移,在微呈昏暗的冷輝照耀下,北邙山寂靜雄峙在身前,猙獰得宛如一隻噬人的惡獸。

  夜風中樹影婆娑隨風晃動直似幢幢鬼影,這已夠令人心頭膽寒的了,而北邙山特有的陰森鬼氣,更是令人不寒而慄毛髮皆豎。

  藉著月色,游目所及,滿山遍野盡是起伏墳塚,看得傅小天不禁蹙眉感嘆:「『北邙山頭少閒土,盡是洛陽人舊愁,人居朝市未解愁,請君暫向北邙遊。』這兩句詩說的委實不差,好可怕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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