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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他不哭倒還好,這一哭哭得大夥兒都站在坑邊不動了。

  霍天行冰冷說聲道:「你就是會哭嗎?沒出息,快住聲幫忙填土吧!別讓人家等太久!」二虎心裡再悲痛,再難受,霍天行的話他不敢不聽,當即強忍著站了起來。

  土一堆一堆的往下填,司徒逸走過來顫聲說道:「大哥!都怪我不該護著她──」

  「怪誰?」霍天行冷冷說道:「到了這時候用不著說什麼了,咱們總算沒白養她,白教她!」

  司徒逸低了下頭,他脣邊都滲出了血。

  白不群挨過來低低說道:「大哥!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咱們何不──」

  霍天行目光一凝,冰冷說道:「能多活一會兒我就想多活一會兒,你懂嗎?」

  白不群道:「大哥!咱們可不能讓人綁著游街示眾,然後再到菜市口──」

  霍天行兩眼微睜道:「老三!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白不群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沒說話。

  土填好了,隆起一堆,剛纔還好好的兩個人,如今卻已入土了,從此陰陽隔絕,難再見面,能不悲痛!

  弟兄們沒有不掉淚,大虎、二虎都強忍著沒敢哭出聲。

  唯獨霍天行沒有掉淚,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道:「走吧!」

  轉身一抱拳:「讓諸位久等了!」當先邁步行去。

  他走了,大夥兒不能再多待,只有跟著往外行去!

  ▼第二十三章

  秋涼了,早晚都有點冷意,尤其是天剛亮的時候,穿上件夾襖兒都還嫌少點兒!

  天剛亮的時候雖然有點冷,可是這時候最靜,空氣也好,尤其在城根兒一帶的荒郊,露珠千萬顆掛在草尖上粒粒晶瑩,站在這兒吸上一口氣,混身沒一個地方不舒服。

  在東城根兒就有這麼個人,除了陰天下雨之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間斷。

  天剛亮,他就托著個鳥籠子到東城根兒來遛鳥兒了。

  這個人是個老頭兒,五十上下年紀,穿著談不上怎麼好,但挺乾淨,人也挺有精神。

  這個老頭兒每天早上都到東城根兒來一趟,托著鳥籠子,掀起布罩子,讓籠裡的畫眉鳥盡情的跳,盡情的叫。

  今天跟往常一樣,天剛亮,他托著鳥籠子出現在東城根兒。

  今天跟往常唯一不一樣的,是東城根兒比他早到了個人,往日一大早東城兒只他一個人,今天不但突然多了個人,而且到得比他還早。

  老頭兒怔了一怔,只是怔了一怔,本來嘛,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許他起早,不許別人起早,許他到這兒來,不許別人到這兒來!

  或許這個人剛發現早上東城根兒的好處,有這麼個同好,每天早上能有個人聊聊天,談談鳥兒,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才對。

  老頭兒從側面打量這個比他先到的人,這個人背著手面對著遍地露珠的荒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有一副頎長的身材,穿身略嫌單薄的黑衣,個子挺英挺,腰桿兒挺得筆直,站在那兒跟根擎天柱似的。

  廿多近卅年紀,大大的眼,長長的眉,眉長得都斜飛人了鬢,鼻樑高高的,挺而直。

  老頭兒看不見那半張臉,可是有這半張臉就夠了,這個人長得很俊,十足的美男子一個。

  老頭兒只覺這個人跟常人不同,可是一時他又說不出這個人究竟那兒跟常人不同。

  老頭兒剛走近,黑衣客已有所驚覺地轉過了身,老頭兒兩眼一亮,心裡也不免一陣惋惜。

  沒錯!的確是個美男子,唯一的瑕疵是左臉上有條刀疤,讓人恨不得拿手把它抹了去,是誰,這麼缺德?

  老頭兒這裡心念轉動,黑衣客那裡含笑開了口:「老先生早啊!」

  人長得本來讓人一見就有好感,這麼客氣,這麼有禮,那還不更讓人有好感!

  老頭兒定定神忙含笑點頭:「早,早,你老弟一向也愛早起?」

  黑衣客帶笑點頭道:「我一向起得很早,慣了,到時候就睡不著,早起的好處很多,可惜能領略早起好處的人不多!」

  「的確!的確!」老頭兒不但深有同感,而月,也喜歡這年輕人談吐不俗,他道:「有不少人晚上不想睡,早上懶得起,不到日上三竿不下床,大好時光全浪費在睡夢裡了,實在可惜!」

  黑衣客笑笑,一雙目光落在老頭兒手上那鳥籠子上:「老先生這隻畫眉不錯啊!」

  老頭兒笑笑說道:「生平無他好,就喜歡種種花,玩兒鳥,見笑,見笑!」

  「好說。」黑衣客道:「世人皆為名利忙,老生生獨寄情於花鳥,足見清高!」

  老頭兒哈哈一笑道:「過獎,過獎!說什麼清高,我這個人天生的懶散命,還沒有請教老弟臺貴姓?」

  黑衣客道:「不敢!傅。」

  老頭兒道:「原來是傅老弟,傅老弟也住東城?」

  「不!」黑衣客道:「我一向在南方,剛到京裡來。」

  老頭兒道:「我說嘛!一向少見,我姓覃──」

  黑衣客截口道:「我知道,刑部書辦覃老先生?」

  覃老頭兒聽得一怔道:「怎麼?老弟臺認得我?」

  黑衣客笑笑說道:「不瞞覃老說,我今天是專為在這兒等覃老的,打聽了好些日子了,好不容易才打聽出覃老每天早上到東城根兒來遛鳥!」

  覃老頭兒眨了眨眼道:「老弟臺今兒個是專為到這兒來等我的?有什麼事兒嗎?」

  黑衣客道:「覃老可聽說過傅天豪這三個字?」覃老頭兒一點頭,道:「聽說過,怎──」陡然一驚,臉上變了色,急道:「你,你是傅天豪?」

  傅天豪含笑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官家緝拿多年,最近又鬧得京裡滿城風雨的傅天豪。」

  覃老頭兒手一顫,手裡的鳥籠子一歪往下掉去!

  傅天豪手一伸便把鳥籠子接在手中,道:「覃老不必害怕,不管傳說中傅天豪是個怎麼樣的人,至少如今我對覃老沒有絲毫惡意,我本是打算到府上去拜訪的,可是我怕讓人誤會覃老,也怕驚了覃老的家人,所以我只有跑到這兒等您!」他把鳥籠遞給了覃老頭兒。

  覃老頭兒接過鳥籠,神情顯得平靜了些,可是說起話來還有點不自然:「我知道官府對傅爺您緝拿多年,而且出的賞額很高,這些日子以來京裡的幾個營更是忙得不可開支,可是背地裡我也聽過不少人說傅爺您是個俠義之士──」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俠義兩個字不敢當,不過傅天豪做事當能仰不愧,俯不作,自問對得起良心。」

  覃老頭兒道:「今天總算讓我有幸親眼見著了傅爺,刑部當差這麼多年,我見過不少大凶大惡,這雙老眼不花,我看得出傅爺您不是那種兇惡之人,大凡兇惡之人眉宇間總帶股子暴戾煞氣,傅爺您卻是滿面祥和,一身書香氣──」

  傅天豪道:「多謝覃老,可是覃老待會兒還得到刑部去?」

  覃老頭兒一點就透,當即改口說道:「是!是!那麼我請教,傅爺今天在這兒等我是──」

  傅天豪道:「我想救沈在寬,請覃老勉為其難幫個忙,也請覃老為我大漢世胄,先朝貴民盡一分心力救救這位忠義。」

  覃老頭兒一聽,嚇得臉色一變,忙往四下裡看去。

  傅天豪道:「覃老放心,附近沒有人我所以挑這個時候在這地方跟覃老見面,就是怕連累覃老。」

  覃老頭兒神色定了,沒說話,沉默了一下才道:「聽了傅爺您這番話,就知道傅爺的確是位令人敬佩的俠義之士,我也明白為什麼官家多年來一直不放過您了,我也是個漢人,理應為咱們漢人盡一分心力,只可惜傅爺您來晚了──」

  傅天豪神情一震道:「覃老──」

  覃老頭兒道:「沈先生早在解送來京的第二天夜裡就被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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