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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章小鳳一拍茶几道:「善銘,你少跟我這兒反穿皮襖裝佯,當初咱們倆可是說好了,我拿姓沈丫頭交給你,你不許動我們老少這幾口子,現在你卻食言背信,從『侍衛營』裡調借了好手來對付我們,怎麼著?人到手了,翻臉六親不認了?」

  善銘忙走過去倒了杯茶放在了几上,陪笑著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姑奶奶!你先別那麼大的火氣,喝口茶壓壓火,聽我說,好不?」

  章小鳳也許是讓怒火燒得口乾喉燥真渴了,抓起茶杯來就喝了一口,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以為現在有人給你撐腰,你的行市漲了,一條路不通我還有別的路,惹火兒了我這口飯大家都別吃,我是一天到晚在刀口上打滾兒舐血長大的,你可是坐不垂堂的大貴人一個。」

  善銘皺眉苦臉,道:「聽聽,聽聽,姑奶奶這是什麼話?」

  章小鳳道:「什麼話?不折不扣的實話,靠山不能一天到晚寸步不離的跟著你,我可是能高來高去,而且說來就來,說去就去,就拿現在來說吧!我來了,進了你的書房,你這府裡那一個知道?那一個不跟豬似的睡得死死的,你要是認為划算,認為你的靠山硬,咱們就鬥上一鬥!」

  善銘道:「這,這從哪兒說起,從哪兒說起嘛!姑奶奶,你既然知道這不是我的主意還怪我?我有幾個膽子敢跟姑奶奶你鬥啊!來,喝點茶,先消消氣咱們再慢慢兒說!」

  他雙手捧起茶杯,陪著笑送了過去,章小鳳劈手一把奪過了茶杯,喝了兩口往几上砰地一放,道:「沒什麼好說的,我今兒個來就是要問你,你打算怎麼樣?」

  善銘苦著臉道:「姑奶奶,我還能怎麼辦?您跟那位主兒,那一個我也惹不起啊?這樣兒好不,讓他們緩一緩,您們老少那幾口子趕快離開!」

  章小鳳霍地站了起來,道:「離開,你說的可比唱的好聽,天底下那有這麼便宜──」她嬌軀忽然一晃,敢情茶中有毛病?跟著她怔了一怔,抓起茶杯聞了一聞,猛抬頭,咬牙一聲:「好善銘,你──」她抖手把茶杯打向善銘面門。

  善銘今兒個不知怎麼那麼俐落,頭一低,茶杯擦著頭頂打過,「叭」地一聲打在了牆上,牆上一個坑兒,茶杯粉碎,茶濺得到處都是,他躲過了一茶杯,章小鳳翻腕掣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挺腕就要刺,可是她突然一收匕首轉身往外跑去,跑是跑了,跑到門邊人卻扶著門滑了下去,匕首也掉了,終於軟綿綿地躺在了地上。

  善銘抬袖擦了擦腦門兒上的冷汗,笑了,甭提他笑有多得意了,一轉眼工夫之後,他那得意的笑變成了激動的笑,走過去彎腰伸手就要把章小鳳往裡抱,突然,一個脆生生,冷冰冰的話聲從身後傳了過來:「提督大人,你想幹什麼?」

  善銘一驚,魂兒差點兒沒出竅,猛回頭看,後窗開著,窗前站著個比章小鳳還要美,比章小鳳還要嬌,比章小鳳多了一種醉人的成熟風韻的姑娘,穿著一身大紅勁裝,外頭還罩件黑風氅,善銘定了定神,臉色一沉擺起了官架子:「你是什麼人?」

  「喲!」紅衣人兒淡然一笑道:「好大的官架子啊!我姓凌,勝奎知道我是誰你去問問他去!」

  善銘寒著臉道:「我不管什麼勝奎不勝奎──」,話聲一頓臉色陡然一變,一雙老眼猛一睜,他失聲叫道:「鷹王爺──」

  凌紅倏然一笑道:「你不但官架子大,而且膽子也夠大的,居然連勝奎也不放在眼裡,我要問勝奎,你這位提督大人的膽是誰給的?」

  善銘登時白了臉道:「你認識鷹王爺?你跟鷹王爺是──」

  凌紅道:「這個等明兒個你自己當面問問勝奎吧!我現在懶得跟你說話,也沒那工夫。」她邁步走了過來,善銘一驚往後退去!

  翻著一雙老眼,吶吶叫道:「你──你,你要幹什麼?」

  身後緊挨著書房門,他掠到了門上,忙又往旁邊躲去。

  凌紅看也沒看他一眼,道:「我不幹什麼,我只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毀人家黃花大閨女!」她走過去彎腰伸手抱起章小鳳,順手拾起了章小鳳掉在地卜的那把匕首。

  眼看到嘴的一塊肥肉就要沒了,善銘急了,一急,張嘴就要叫,眼前寒光一閃,耳邊又聽篤地一聲,隨覺得脖子旁邊冷颼颼的,低頭一看,魂兒差點兒出了泥丸宮!脖子旁邊插著一把匕首,再差一髮就割破他的脖子了!

  這時候,耳邊又傳來那脆生生,冷冰冰的話聲:「怎麼樣?還要叫嗎?」

  善銘一張老嘴閉得緊緊的,站在那兒動也不敢動,凌紅笑了。

  「對了,乖乖的給我閉著嘴那兒站著吧!」她抱著章小鳳輕靈美妙,從從容容地從後窗穿了出去。

  善銘驚魂漸漸定了,連忙挪離了那把匕首,可還沒敢叫,往椅子上一坐,手撫著胸口直喘,過了一會兒他才抽冷子叫了起來:「來人!來人哪!」

  遠遠的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到書房門口停住了,一個帶喘的話聲從外頭響起:「稟大人,奴才在這兒侍候。」

  善銘霍地站了起來,道:「備轎,給我備轎!」

  門外那人答應一聲要走,善銘忽然又道:「回來!」

  門外那人忙答應一聲道:「奴才在這兒!」

  善銘道:「算了,算了,不用備轎了,滾!給我滾遠點兒,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

  門外那人似乎怔了一怔,然後答應兩聲跑了,善銘火兒大了,抬腿一腳就要跺下去,一眼看見對面牆上插著的那把匕首,登時跟個洩氣的皮球似的,輕輕地把腳放了下去!

  凌紅帶著章小鳳到了一處,這地方是「東便門」外三里處的「二閘」!

  「二閘」正名「慶豐閘」,水深而闊,清流紫碧,雜樹連天極為清幽,春則細柳拂岸,秋則蘆荻飛雪,白天常有許多八旗子弟在這兒浮畫舫,放風箏,試快馬,每到盂蘭盆會,東城一帶的人還在這兒放荷燈,萬點燈光蕩漾水面,風清霧冷,月明星稀,那情景美極了。

  「二閘」北邊一片稀疏疏的樹林裡座落著一間茅屋,窗戶上透射著微弱的燈光,凌紅就停在這茅屋前,她趨近停住步,茅屋裡的燈光突然熄了,同時,茅屋兩扇門也開了,從裡頭竄出兩個人,是「燕雲十三俠」裡的最後一位樂清,還有老十司徒逸。

  他兩個看見了凌紅,也看見了凌紅抱著的章小鳳,臉色一變叫道:「大哥!」

  霍天行從茅屋裡走了出來背後跟著章民山、駱家英、白不群、韓奎、樊子空、還有大虎、二虎,凌紅當即含笑說道:「霍老還認得我嗎?」

  霍天行還沒說話,章民山便已一步搶出,急道:「凌姑娘!我這個丫頭她──」

  霍天行一步來到章民山身邊,衝凌紅一抱拳道:「身受凌姑娘解圍之清,霍天行兄弟怎麼會不記得,凌姑娘請屋裡坐!」他側身便要往裡讓客。

  凌紅含笑搖頭,道:「謝謝霍老,我不坐了,本來讓章姑娘回來就行了,可是為了霍老幾位跟傅天豪之間的那點誤會,我不能不來一趟,打擾之處還望幾位諒宥。」

  霍天行道:「豈敢,豈敢,芳駕蒞臨,霍天行兄弟歡迎都怕來不及,姑娘還是進屋坐坐吧!」

  凌紅道:「霍老好意我心領,不是我不識抬舉,實在是我還要趕回『鷹王府』去,不打擾了!」

  霍天行道:「既是這樣,霍天行不敢再請,二弟,去把小鳳接過來!」

  章民山忙過去接過章小鳳,他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章小鳳不是讓人點了穴道,抬眼望著凌紅道:「凌姑娘,我這丫頭是──」

  凌紅道:「章姑娘著了人的道兒,誤服了迷藥!」

  章民山一怔道:「凌姑娘,這是誰?」

  凌紅道:「往章姑娘臉上灑點兒水章姑娘就會醒過來的,章老還是等章姑娘醒過來之後當面問問吧!」

  章民山沒再多間,忙命二虎用手中在「二閘」裡濕了濕,蘸了些水灑在了章小鳳臉上。

  章小鳳機伶一顫醒了過來,她挺身躍起,張口便罵:「善銘,你這狗──」

  狗字甫出,餘話就沒了,她看清了身邊的人。

  霍天行沉聲說道:「小鳳,是凌姑娘把你救回來的,還不趕快過去謝謝凌姑娘。」

  章小鳳一聽這話臉色陡然一變,這時候她也看見凌紅站在不遠處了,她望著凌紅,凌紅含著一絲笑意也望著她,她心裡鬆了些,可還忐忑不安,遲疑了一下走過去盈盈一禮道:「多謝凌姑娘!」

  凌紅答了一禮,道:「不敢當,姑娘別客氣。」凌紅沒說什麼!章小鳳心裡又鬆了些,當即退了回來。

  章民山忍不住問道:「小鳳,怎麼回事兒,你跑善銘那兒幹什麼去了?」

  章小鳳立即豎了柳眉,道:「『五城巡捕營』調借『侍衛營』高手對付咱們,還不都是善銘那該死的老東西搗的鬼,我忍不下這口氣去,所以我今兒晚上才偷偷跑去找他,那知道他一見我就來軟的,而且在茶裡下了藥──」

  章民山跺腳說道:「你這孩子就是這麼不聽話,這麼大了還不讓人省心,為什麼先不跟大人商量一下,這幸虧碰上凌姑娘救了你,要不然就算殺了善銘又有什麼用?」

  章小鳳道:「跟您幾位商量?跟您幾位商量您幾位會讓我去嗎?」

  章民山道:「不讓你去是為了什麼,像你這樣一個人偷跑出去,往裡闖又辦了什麼事兒?差點沒有把自己賠上!」

  章小鳳道:「誰知道善銘這該死的狗東西這麼卑鄙這麼陰!」說著說著她恨得咬了牙。

  章民山冷然擺手說道:「行了,行了,也不知道你是跟大人們怎麼學的,什麼叫誰知道,你不跟人人商量一個人輕舉妄動這就是錯,幸虧你沒殺了善銘,咱們是來幹什麼的,你要是殺了善銘,咱們還救不救沈先生,還不給我進屋去等著領罰去。」

  章小鳳臉上氣,心裡可暗暗慶幸,一跺腳,一擰身:「就知道怪自己人,怎麼不怪傅天豪。」她快步往屋裡走去。

  章民山衝凌紅一抱拳道:「章民山教導無方,讓凌姑娘見笑了!」

  凌紅答了一禮,道:「豈敢,章老可容我跟章姑娘說幾句話?」

  章民山忙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扯過頭去叫道:「小鳳,過來,凌姑娘要跟你說幾句話。」

  章小鳳一顆心猛然提了起來,她不得不停了步,轉過身來道:「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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