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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這後院更不得了,亭、臺、樓、榭一應俱全,隱約於茂密的林木,森森樹海之中,景色美而且寧靜。

  朱欄小橋旁那八角亭子裡,有八個人,三個人站著,五個人坐著,坐著五個人,是「大鷹爪」譚北斗,「追魂奪魄日月飛輪」孫伯達,譚北斗坐在正東,孫伯達坐在正北,正西那條石凳上,也就是譚北斗的對面,坐著三個人,一男二女,男的坐在中間,他是個年紀跟譚北斗差不多的瘦老頭兒,瘦是瘦,長得可比譚北斗、孫伯達都體面。

  長眉細目白淨臉,相貌相當的和善不像孫伯達有一股陰鷙狡詐氣,也沒有譚北斗那份土裡土氣。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綢質褲褂,在這時候穿綢,似乎嫌早了些,可是他沒有一點冷意,這顯示出他的身子硬朗,筋骨也挺結實。

  右手戴著一枚漢玉戒指,左手一對烏黑發亮的鐵球,骨碌、骨碌地轉個不停,他那左手的拇指邊又生了一截小指頭,一共六個指頭。

  他左邊,是個穿紅衣的大姑娘,正是「張家口」夜訪傅天豪的那一位。他左邊,是個穿黑衣的嬌俏美姑娘,正是那「沙河鎮」演戲、坑害了傅天豪的「玉面蜘蛛」杜步嬌。

  站著的那三個,一個站在孫伯達身後,是羅玉成,他永遠顯得那麼清秀。

  兩個站在譚北斗身後,一個高高的個子,白淨臉,年紀在卅上下,一個是小矮個兒,濃眉大眼,個頭兒挺壯,年紀也略為輕點兒。

  中間石几上擺著一個棋盤,棋盤旁邊放著三把細瓷小茶壺,顯然地,譚北斗在跟穿白綢褲褂的老頭兒下棋,大夥兒都在看棋,唯獨羅玉成卻一雙眼直在杜步嬌的如花嬌靨上來迴轉。

  杜步嬌似乎沒發覺,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倒是紅衣大姑娘那一雙香脣邊,不時掠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郝、崔二人喇進後院,譚北斗伸手撥亂了棋子,道:「他們回來了,別下了。」

  白衣老頭兒哈哈大笑,指著譚北斗道:「老譚,你可真夠賴的,輸了就是輸了,說什麼他們回來,別下了。」

  「輸?」譚北斗擺擺手,道:「就憑你那兩下子,我會輸給你,不服氣明兒咱們再擺幾盤,誰輸誰衝誰磕三個響頭,幹不幹?」

  白衣老頭兒一巴掌拍上大腿,抬眼說道:「你們可都聽見了,明兒個還是這些人,一個不許少,大夥兒來做個見證,免得他到時候耍賴。」

  幾個人都笑了,笑聲中,郝、崔二人在亭子外頭躬下了身齊聲說道:「老爺子,我們回來了。」

  白衣老頭沒往亭外看,望著譚北斗道:「老譚,我看算了,孩子們都夠辛苦的。」

  譚北斗一抬頭,道:「不能算,你有你們門規,我有我的家法,你別管,給我閉上嘴一邊兒坐著。」

  白衣老頭兒眉鋒一皺,抬頭說道:「老譚,你這是何苦──」譚北斗沒再理他,臉色一寒,轉臉向外,道:「老大,你可真會辦事兒啊,是誰讓你動刀子的嗯?」

  姓郝的瘦漢子還能不明白,馬上就低下了頭。

  譚北斗砰然一聲,一掌拍在石兒上,道:「說話呀,你聾了麼?」

  姓郝的瘦漢子抬起了頭,口齒啟動了一下道:「老爺子,我錯了。」

  譚北斗冷哼一聲道:「說的容易,錯了,錯了就能了事麼,

  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究竟學到了什麼,幸虧我這是讓你辦這件事兒,要是我還吃那碗公事飯,上稟制軍大人把棒子交給了你,你還不給我弄得亂七八糟,出盡了漏子,我還打算將來讓你接我的衣缽呢,像這樣還敢把衣缽交給你麼?」

  姓郝的瘦漢子砰然一聲雙膝落了地,低著頭道:「老爺子,我情願領罪。」

  譚北斗哼地一道:「你不情願也不行啊,老二,給我拿鞭子來。」

  他身後那高個兒白淨臉,略一遲疑,答應一聲剛要走。

  杜步嬌忽然站了起來,道:「行了,譚大爺,您就饒了郝大哥吧,讓郝大哥以後小心點就是,大家都在趙家大院裡,您要是這麼罰了郝大哥,往後可讓我怎麼見郝人哥啊?」

  白衣老頭兒道:「聽見了麼,老譚,人非聖賢,誰能不犯過錯,你這是多少年的工夫練出來,難道你年輕的時候就沒辦錯過事兒麼?孩子們已經夠辛苦了,不賞也就算了,何必再──」

  譚北斗道:「誰辛苦,辛苦的只二妞兒一個人──」

  杜步嬌道:「那麼二妞在您面前替郝大哥求個情,您賞二妞兒這個臉麼?」

  譚北斗眉鋒一皺,道:「你們爺兒難道是──」

  白衣老頭兒抬頭摟住了杜步嬌的水蛇腰,道:「老譚啊,連我的臉你都可以不賞,我們二妞兒的面子,你可不能不賣啊!」

  譚北斗一跺腳,衝姓郝的瘦漢子叱道:「給我滾一邊去,別讓我看見生氣。」

  姓郝的瘦漢子站起來退到一邊。

  譚北斗冷然說道:「過來,謝謝你二妹子去。」

  姓郝的瘦漢子夠難堪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可是他不能不聽譚北斗的,答應一聲走了過來。

  杜步嬌「哎喲」一聲道:「譚大爺,您這是──叫二妞兒我怎麼敢當呀!」

  一擰腰躲在了白衣老頭兒身後。

  姓郝的瘦漢子恰好走到,把頭一低,道:「謝謝杜二妹。」

  白衣老頭兒擺了手道:「好了,好了,老譚,你也真是,別喧鬧了,辦正經事兒吧?」

  轉臉望孫伯達,道:「老三,你看是不是要知會你大哥、二哥一聲。」

  孫伯達笑笑說道:「趙大哥看著辦就是,趙大哥跟譚老要不方便動手,交給我們『紅幫』這些人也是一樣。」

  白衣老頭兒道:「『大漠龍』是咱們三家的對頭,誰動手不一樣?只是我跟大漠龍另有點過節,希望在我跟他了斷這點過節之前,得留他個活口。」

  「那好辦。」

  孫伯達道:「咱們都是自己人,再說這回要不是趙大哥跟譚老伸手,就憑『張家口』『紅幫』這些人,根本別想碰『大漠龍』一根汗毛,按情按理,都該讓趙大哥你先了斷過節──」

  譚北斗截口說道:「都是自己人,還分什麼先後你我,乾脆把展老大,張老二請到這兒,有什麼過節大傢伙兒一塊兒了斷不就得了麼?」

  白衣老頭兒一搖頭,道:「不,我要開香堂,關著門兒跟姓傅的了斷這段過節。」

  孫伯達是老江湖了,譚北斗比孫伯達更老,這話誰還聽不懂麼,一句話,這段過節不願讓外人知道,也不願讓任何外人參與。

  經他這麼一說,誰好再說什麼。

  譚北斗沉默了一下道:「那就這麼辦吧,把人先交給展老大三兄弟,割也好,剮也好,留個活口給趙老大就行了。」

  孫伯達目光一凝,道:「譚老,那麼,您的那一份兒呢?」

  譚北斗倏然一笑道:「你三兄弟要割他、剮他,趙老人要跟他了斷一段過節,我的那一份分到你兩家裡了,夠了,足夠了──」

  他站了起來,道:「事完後告訴我一聲,讓我在傅天豪屍首前站一會兒,讓他知道躺下的是他,不是我就行了,你們忙你們的吧,我迴避了。」

  擺擺手,帶著他那三個徒弟出亭而去。

  望著譚北斗跟他那三個徒弟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裡不見,孫伯達轉過臉來搖頭說道:「像譚北斗這麼好說話的人,我還是頭一回碰上──」

  白衣老頭兒趙六指兒摸著鬍子笑笑道:「老三,你聰明一世,怎麼也有一時之糊塗?」

  孫伯達微微一愕道:「怎麼,趙大哥,是我看錯了──」

  趙六指兒道:「老鷹犬譚北斗,豈是這麼好說話的,也難怪,你跟他交往日淺,還沒摸清他的為人。」

  孫伯達道:「那──趙大哥,他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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