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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駱三爺是過來人了,還不懂這個?不過三天後說什麼也得趕回客棧來,誰也不許再出去一步。這是規矩,玩兒完了,樂過了,就老實幾天,誰也沒一句話說。本來也是,不歇幾天養養精神,上路之後怎麼幹活兒?

  任先生沒去逛馬市,他住了客棧。這家客棧跟駱三爺住的不同一家,這家客棧不小,前後兩進院子,任先生住在頭一進院子,是正北一間上房裡,燕姑娘就住在他隔壁。巧得很,在車隊裡是前後車,在客棧裡只隔著一堵牆。

  那年頭兒女客出門不方便,任何一個地方似乎都是為男人準備的,也許那年頭兒女人很少出門,要為女人準備什麼,不出三天就得關門大吉,要不然,就連老本都賠光。

  打個譬喻來說吧!男人家可以找個地方洗個澡舒服舒服,女人家就不行,充其量只能閂上門,關窗戶擰把手巾擦擦。

  所以燕姑娘她只有忍,只有委屈自己了。

  坐下剛喝口茶歇沒一會兒,房門口來了兩個人,都是挺年輕的漢子,白白淨淨的長得也都不賴。

  客棧裡人頭兒雜,什麼人都有,這兩個年輕漢子的打扮,絲質褲褂,紮腿褲,捲袖口,近領少扣了幾個釦子,一副混字號人物模樣。

  二人一到燕姑娘門口就歪著腦袋往裡瞧,也不說句話,瞧得燕姑娘心裡老大不是味兒。

  燕姑娘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也明白客棧中裡人頭兒極雜,自己出門在外,不能招惹人、得罪人,儘管她心裡再不是味兒,臉上可沒帶出來。

  她站起來,往前走了兩三步,柔聲問道:「二位找人麼?」

  兩個年輕漢子對望了一眼,左邊一個長得挺清秀的點了頭道:「不錯,你是跟這趟車隊來的?」

  燕姑娘剛應了一聲:「是啊!」

  那清秀年輕漢子跟著又是一句問:「姓燕?」

  燕姑娘微微怔了一怔,道:「是的,二位是──」

  那清秀年輕漢子咧嘴,道:「那麼爺兒們就是來找你的!」

  話落,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燕姑娘認識不認識他,邁步就闖了進去。

  燕姑娘沉不住氣了,心裡想攔他倆,偏偏一雙手連個縛雞的力量都沒有,只有驚叫著道:「你們,你們這是幹麼,彼此素不相識,你們怎麼好往一個單身女子房裡闖──」

  另一個年輕漢子隨手掩上了門兒。

  那清秀年輕漢子上前一步嘿嘿笑道:「幹什麼,這還用問?幹你這一行的,還得非揀熟人兒不可麼?這種事兒一日生,二回熟。爺們兒是要樂子,你要的是銀子,熟不熟,認識不認識有什麼關係?行了,姑娘別反穿皮襖裝老羊了。幹你這一行的也冒充不了正經人家的黃花大閨女,來吧!」

  伸手抓住了燕姑娘那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皓腕,猛一拉硬把燕姑娘拉進了懷裡,扭過頭去笑道:「小三兒,你一邊兒先涼快涼快,給我看住門兒,別讓人打斷了我的興頭兒。」

  一隻手攔腰摟住燕姑娘,另一隻手就要往燕姑娘胸口伸。

  燕姑娘手腳冰涼,人都嚇軟子,想叫叫不出來,想掙扎又使不上一點力氣。正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站在門邊兒的另一個年輕漢子突然往前個蹌踉,差點沒沒撞到清秀年輕漢子身上。那是因為不知道是誰,抽冷子推開了門,撞了他一下。

  門開處進來個人,一見這個人,燕姑娘不知道那兒來的一股力氣,突然叫了出來:「任先生。」進來這個人可不正是任先生。

  任先生揚著一雙眉梢兒,臉上掛著一絲慄人的寒意,望著那清秀年輕漢子冷冷說道:「放手!」

  眼看就要到嘴的一塊美食,讓他捨了,對這麼兩個人物來說,似乎是不可能。可是任先生眉宇間那冷肅之氣,跟那份威儀逼人,那清秀年輕漢子不由自主也放了手。燕姑娘一下子退到炕邊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那清秀年輕漢子望著任先生,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任先生道:「我是跟這位姑娘一趟車來的,就住在隔壁。」

  那清秀年輕漢子「哦」地一聲,一咧嘴笑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還當你是她的老相好,其實老相好又怎麼樣,幹她這一行的,有錢的就能玩兒──」

  任先生道:「有錢你換個地兒,另找別人去吧!她現在是我姓任的人。」

  清秀年輕漢子笑了,笑得好邪:「她是你的人,抬舉你,叫你一聲朋友,爺們兒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少在爺們兒面前來這一套。你那雙認字兒的眼不認得人,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也不打聽爺兒們是什麼人,管閒事管到爺兒們的頭上來了,要不是我現在正在興頭兒上就有你好瞧的──」

  抬手往外一揚,道:「自己怎麼進來,怎麼出去,別等爺兒們把你扔出去。」

  這就不對了,過的橋比人走的路都多,應該看得出任先生是怎麼樣個人。

  任先生忽笑了笑道:「我正想說這句話,不想卻讓你搶了先。」

  清秀年輕漢子一怔,旋即斜著眼瞅著任先生笑道:「好啊!瞧不出你這人挺有意思的。行了,今兒個爺兒們,就暫時擱下興頭兒,陪你玩玩兒,看看咱們是誰留在屋裡,誰出去,小三兒,請請這位朋友。」那年紀略輕的年輕漢子舉步逼向任先生。

  「你們別──」燕姑娘驚叫了一聲,搶步到任先生跟前,驚急地道:「任先生,你別管了,快走吧!他們都是──」

  任先生含笑說道:「謝謝燕姑娘,我不要緊。」

  說話間那年紀略輕的年輕漢子已到跟前,冷冷一笑道:「看看你要緊不要緊。」

  抬手一抖,五指拂向任先生左乳。這是一式「拂穴手」。

  任先生伸手把燕姑娘拉到一旁,道:「燕姑娘往一旁站站,別讓血濺一身。」

  他左手把燕姑娘拉到一邊,右手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然落在了那年輕漢子的手腕上。他往後一扯,年輕漢子「哎喲!」一聲衝了出去,一下到了院子裡,摔了個狗吃屎。

  任先生望著那清秀年輕漢子道:「誰出去了?」

  燕姑娘一旁瞪大了美目,一隻玉手掩在檀口上。

  清秀年輕漢子一雙眼瞪得天大,旋即他臉色一變道:「好啊!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我可真看走了眼了,朋友,你是那條線兒上的。」

  任先生微一搖頭道:「用不著談這個,只問是你出去還是我出去。」

  清秀年輕漢子冷笑一聲道:「怎麼?既敢管爺兒們的閒事,連個萬兒也不敢報一聲麼?」

  任先生道:「可以這麼說,我有管閒事的膽,卻沒有報萬兒的勇氣,若之奈何!」

  清秀年輕漢子冷笑一聲,道:「我自有辦法讓你說出來。」

  一番腕,一把雪亮的解腕尖刀已持在手中。

  任先生雙眉一揚,道:「怎麼?要動傢伙了,這兒可是個有王法的地方──」

  清秀年輕漢子冷笑一聲道:「爺們兒就是『張家口』的王法,我做了你,看那個敢哼上一聲。」跨步挺腕,解腕尖刀電一般地衝任先生左肋遞到。

  任先生沒動,容得刀鋒近身,突然往左一撤身,左手五指已落在了清秀年輕漢子持刀右腕上。五指微一用力,那清秀年輕漢子一隻右腕骨跟要裂一樣,疼得他「哎呀」一聲,不由鬆了解腕尖刀。

  任先生右手一伸,接住那把解腕尖刀,道:「爺們兒就是『張家口』的王法,做了你看那個敢哼上一聲,這一帶敢說這種大話的人還不多,你給我報個來處。」

  那清秀年輕漢子齜牙咧嘴地道:「爺兒們──」

  任先生「嗯!」了一聲。

  那清秀年輕漢子忙改口說道:「我們倆是『紅幫』裡的弟兄。」

  任先生微微一怔,道:「『紅幫』張家口分支。」

  那清秀年輕漢子微一點頭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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