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獨孤紅 > 雍乾飛龍傳 | 上页 下页


  一匹馬風也似的馳了過來,鞍上漢子衝著趕車漢子道:「三爺有話,自己弟兄不得離開馬車十丈。」拉轉馬頭又往後馳去。

  車隊停下了,羅老三繫好韁繩,插上長鞭跟矮胖麻子跳下了車,伸伸胳膊踢踢腿,羅老三望著遠處的高粱地,好不神往,道:「我真想到高粱地打個滾兒去,可惜三爺不讓。」

  矮胖麻子扭頭就往前走,羅老三一把拉住了他道:「幹什麼去?」

  矮胖麻子一咧嘴,道:「把耳朵貼在車蓬上聽聽,過過乾癮去。」

  羅老三道:「你也不怕耳朵裡長毛,坐下來吧,難得歇會兒,幹嗎這麼勞神哪!」

  一扯硬把矮胖麻子扯著坐了下去。

  羅老三往他身邊剛一坐,打前頭來了另一個趕車漢子,「砰」地一聲把一頂風帽摔在了地上,又是一口唾沫,罵道:「倒他娘的八輩子霉──」

  「倒霉!」矮胖麻子咧嘴笑了:「陳老六,運氣,多聽幾回能當官兒──」

  陳老六眼一瞪道:「你少說風涼話,愛聽,這第四車你趕去,那騷娘們兒真他娘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上車沒說兩句話就──唉,喪德性,那兒來這麼個貨。」

  羅老三道:「還在車裡麼?」

  「怎麼不在!」陳老六道:「正熱著呢,待會兒咱們拿眼瞪著她,看她怎麼下車去。」

  「怕這個?」矮胖麻子哼地一聲道:「怕這個不過來了,你就是脫光了躺在這兒,她也照樣從你身上跨過去。」

  羅老三一咧嘴道:「說不定她會停下來歇歇!」

  矮胖麻子「哈」地一聲笑了。

  陳老六拾起帽子來猛力往羅老三頭上摔去,道:「你娘的,你這狗嘴裡還能長出象牙來!」

  三個人正在鬧,打後頭快步走來個人,看打扮他也是個趕車的,左看看,右瞧瞧,輕聲說道:「嘿,告訴你們一件事兒──」

  陳老六道:「幹什麼跟做賊似的!」

  矮胖麻子道:「又是那個娘們兒偷上漢子了。」

  那趕車漢子踢了他一腳,道:「去你的,少廢話,要不想聽就滾到一邊兒去。」

  羅老三道:「什麼事,王老七。」

  後來這趕車漢子壓低了嗓門兒道:「你們誰知道,為什麼最後那輛車趕車的不是咱們的弟兄。」

  「為什麼?」三個人齊聲問了一句。

  「為什麼?哈。」王老七很得意,眉毛一揚道:「恐怕咱們這些弟兄裡只有我知道,告訴你們準會嚇你們一跳,那輛車是輛囚車。」

  「囚車!」三個人一怔,都脫口叫了一聲。

  矮胖麻子道:「去你的吧,明明是咱們寨子裡的車──」

  「你他娘的是木頭腦袋呀!」王老七道:「咱們寨子裡的車,就不能當囚車用了麼?」

  矮胖麻子給問住了,半天沒說話。

  羅老三道:「老七,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那兒來的囚車啊?」

  王老七盤腿坐了下去,抬眼四下看了看,然後輕聲說道:「我趕的不是那倒數第二輛車,上路很久了,我就沒聽見後頭車裡有人放個屁,跟他娘的死人似的,我原就嘀咕,嘀咕是嘀咕,可沒怎麼在意,剛纔歇腿兒的時候可讓我瞧見了,我站在車子上伸懶腰,一扭頭,巧了,那趕車的掀蓬往裡頭送水,車裡有個大鐵寵,那一根根的鐵棍兒小孩兒胳膊般粗細,裡頭囚著五個人,一個個長髮披散,鬍子老長,既兇惡又怕人,那趕車的還說,老實點兒吧,別給我們找麻煩,我們也是混飯吃,不得已,等到了地頭把你往上頭一交,我們就沒事了,到那時候你有什麼性子再使不遲,你們聽,這不是囚車是什麼?」

  矮胖麻子霍地竄了起來,道:「咱們車隊裡怎麼會有囚車,這不是鬧著玩的,我得去稟知三爺一聲。」

  陳老六伸手按住了他,道:「你省省事歇會吧,上路時候每輛車都經過三爺親自檢查,那輛在前,那輛車在後,也是三爺親手安排的,車隊裡有輛囚車,三爺會不知道?」

  只聽身後一個蒼勁話聲接口說道:「老六說得不錯,我知道。」

  四個人一驚站起,忙躬身施禮,恭恭敬敬叫了聲「三爺」。

  眼前背著手站著個清臞老者,一身的黃塵,年紀約有五十多歲,一身合身的褲褂,腰裡鼓鼓的,身後有個壯漢子提著一口帶鞘的刀。

  人馬都夠疲累的,可是這清臞老者精神不減,兩眼炯炯有神,祥和中帶著肅穆,隱隱有種懾人之威,滿臉的精明幹練,一看就知道是個飽經世故,經驗歷練皆豐富的老江湖。

  只聽他道:「老七往這邊兒一來,人家就知道了,派人跟我打了招呼,要我關照你們,裝襲作啞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似的,懂麼?」

  幾個人一肚子納悶,可是那個敢問,只有恭恭敬敬應了一聲:「是,三爺,我們懂。」

  清臞老者兩道長眉動了一下,道:「我告訴你們,在上路之前人家拿著官家的公文找上了大爺,要問寨子借輛車用用,大爺不能不答應,老實說大爺也不敢不答應,可巧咱們要往北來,大爺就命我把那輛車安插在車隊裡──」頓了頓道:「那輛車確是一輛囚車,據他們說車裡囚的是『大漠龍傅天豪』──」

  「大漠龍傅天豪?」幾個人脫口叫了一聲,臉上都變了色。「輕聲。」清臞老者叱道:「咱們知道『大漠龍』是怎麼樣的人物,可是在官家眼裡他是個獨行大盜,犯案纍纍,十惡難赦,別說『大漠龍』本人,就是稍微挨點邊兒的都一律殺頭,重一點的連家都抄了,這種事沾不得,咱們只有裝聾作啞,懂麼?」

  幾個人都點頭,可是舌頭都發硬,說不出話來。

  清臞老者脣邊掠過了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道:「鑄了個人鐵籠子還不夠,讓人無法明白,籠子裡還派幾個人住著,那幾個人是『四殘』,聽說過麼,『四殘』?那可不是等閒人物,都是當年黑道上的一等一人物,外頭也有人,不過你們瞧不出來,押車的是直隸總捕,『大鷹爪』譚北斗,他就坐在老七趕的那輛車裡──」

  王老七五官猛地一抽縮,就跟突然讓誰抓了一把似的。

  據他所知,車裡坐的只是個土裡土氣,小裡小氣的老頭兒,沒想到那竟會是名震大河南北的直隸總捕「大鷹爪」譚北斗,這可真應了「真人不露相」那句話。

  只聽清臞老者又道:「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越是有來頭,有名氣的大人物越讓人瞧不上眼,他要個個都讓人一眼看透,那也算不得大人物了,我做這種買賣幾十年了,這趟是頭一回碰上這麼扎手的車隊,咱們這趟車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什麼人都有,形色之多,品流之雜,讓人難以細說,據我所知──」

  兩眼掃了四下,道:「咱們這趟車裡有『大漠龍』不少的朋友,有『大漠龍』不少的仇家,人家譚鷹爪心裡也明白,可是人家裝不知道,他們不動他也不動,單這一份鎮定工夫就不能不讓人翹拇指,放眼大河南北,誰比得了。除了這些,咱們這趟車裡還有些來歷不明,讓人摸不透的,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們個個都是危險人物,咱們這車護的不是人,等於是一車車的火藥,一點就爆,不出事便罷,出事就小不了,你們要各自小心,各守各的本份,什麼閒事都別管,要不然一旦出了事把你們牽連進去,可別怪我不管,我管不了,多少輛車出來,我還得讓多少輛車回去,有老婆孩子的多為自己的老婆孩子想想,沒老婆孩子的就想想自己的親人,犯不著,也惹不起,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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