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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公孫勝道:「那時,當著太祖,您怎麼能見她?」

  嚴慕飛滿面愁苦悲痛地道:「於是,我又走了,因之使得衛姑娘因愛成恨,反目成仇。本難怪,她一等再等,情真而癡,而我……」

  搖搖頭,接道:「一個女人的青春是有限而珍貴的,為我,她青春虛度,衛姑娘巾幗奇英,固然不會在意這,然而她不能忍受我的兩次離去,避不見面,更不能忍受那心碎腸斷的心靈創痛與打擊。她恨我、罵我、報復我,這都是理所當然的,換作我是她,我也一樣。」

  公孫勝霜眉軒動道:「嚴老弟,恕我大膽說一句,這完全是您的不是……」

  「是的,老人家。」嚴慕飛道:「其咎在我,我自知負她良多,我愧疚。」

  公孫勝道:「正如衛姑娘所說,這並不能補償她身受的一切。」

  嚴慕飛道:「可是,老人家,按當時的形勢,我怎能……」

  公孫勝道:「嚴老弟,一次或有情可原,二次就未免……」住口不言。

  嚴慕飛苦笑說道:「老人家,我自己也明白,無如,情天難補,恨海難填。」

  公孫勝道:「嚴老弟,如今該還來得及。」

  嚴慕飛搖頭說道:「適才的一切老人家看見了,也聽見了,那可能嗎?她心裏只有仇恨與報復,已經沒有別的了。」

  公孫勝搖頭說道:「不然,嚴老弟,以我看,那只是表面上的,當年的身受,她不能不在表面上出出這口氣。」

  嚴慕飛凝目說道:「何以見得,老人家?」

  公孫勝勉強一笑,道:「嚴老弟,我先說明,對於這個能要人命的『情』字,我是十足的門外漢、外行人。」

  嚴慕飛笑了,道:「老人家,誰又是門內漢、內行?」

  公孫勝道:「至少那絕不會是我,憑我……哼,哼,一輩子跟這個字無緣,下輩子也得看造化如何!」頓了頓,接道:「您是當世奇才,不該看不出,像衛姑娘別處不去,單待在您這金陵王府裏裝鬼嚇人……」

  嚴慕飛道:「老人家,這一點我也曾想過,可是卻招來她一頓奚落。」

  公孫勝道:「像衛姑娘這麼一位巾幗奇女子,當然不會當面承認,更不會當面對您低頭,這您還想不到嗎?」

  嚴慕衛倏然失笑,道:「單憑這一句,老人家就不該是門外漢。」

  公孫勝老臉一紅,窘笑說道:「我這是瞎胡扯,但願讓我扯對了。」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人家,還有嗎?」

  「有。」公孫勝道:「像剛才,我不解,既然衛姑娘仇恨您,報復您,欲置您死地而後甘心,為什麼她還給您預備吃喝,她要真想害死您,餓死您不乾脆?」

  嚴慕飛道:「老人家,事實上那些東西總有吃完喝完的一天。」

  公孫勝道:「您怎麼知道在那一罈餅吃完之前,咱們就找不到出口,或者衛姑娘不會來放咱們?」

  嚴慕飛道:「老人家,如有以後的放,就不會有如今的困了!」

  公孫勝搖頭說道:「不然,也許衛姑娘只想出出氣,讓您吃點苦頭。」

  嚴慕飛道:「老人家何辜?」

  公孫勝道:「她怕您一個人寂寞呀!」

  嚴慕飛倏然失笑道:「跟老人家在一起,很令人快慰,因為老人家凡事都會往好處想,給與人很大的鼓舞,有起頹振廢之效!」

  公孫勝搖頭說道:「嚴老弟,我說的是實話。」

  嚴慕飛搖頭說道:「老人家,她臨去時那幾句絕話,你該聽見了。」

  公孫勝點頭說道:「我是聽見了,您恕我直說一句,我以為那全是您逼出來的。」

  「我逼出來的?」嚴慕飛道:「老人家,她讓我屈膝低頭……」

  公孫勝慨然說道:「大丈夫能伸能屈,想想人家衛姑娘多年的身受,人家那碎成片片的心,斷成寸寸的腸,便屈個膝,低個頭又有何妨?」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老人家,你該早說。」

  公孫勝道:「就是如今,嚴老弟也未必會以為然。」

  嚴慕飛沒說話,這叫他如何接口,便是他認為公孫勝說的對,他也不能當面點頭承認。

  而,旋即,他卻又說:「老人家,謝謝你,今後我對她極力忍讓就是!」

  公孫勝動容說道:「嚴老弟令人敬佩,不過,我以為單忍讓是不夠的。」

  嚴慕飛道:「老人家以為我還該怎麼做?」

  公孫勝道:「嚴老弟,解鈴還須繫鈴人!」

  嚴慕飛眉鋒一皺,旋即搖頭笑道:「老人家,那樣我是自討沒趣,自找難堪。」

  公孫勝道:「嚴老弟,若比之心碎、斷腸,沒趣與難堪,又算得什麼?」

  嚴慕飛凝目笑道:「老人家,她當初嚇你,又以瓜果戲弄你,如今她更把你困在此處,簡直是要害死你,你還幫她說話?」

  公孫勝微一搖頭,正色說道:「嚴老弟,我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也奉勸嚴老弟,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情天生變,恨海波濤要不得,尤其在嚴老弟與衛姑娘之間,那後果更怕人。我不願見當世第一奇才與衛姑娘這位巾幗奇女子鑄恨無窮,痛苦一輩子,所以我願以女媧、精衛自命,補補情天,填填恨海。至於衛姑娘把我囚困此處……」一搖頭,接道:「我絕不以為衛姑娘會害死我。」

  嚴慕飛面容為之微動,道:「那麼老人家以為她是……」

  公孫勝道:「充其量不過是要我留下來陪陪嚴老弟。」

  嚴慕飛笑道:「看來老人家該是當代唯一的大行家……」

  笑容緩緩斂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凝重神色:「老人家,但願你說對了,老人家可記得她臨走時曆說的最後那句話了?」

  公孫勝點頭說道:「記得,可是我說過……」

  「老人家,你誤會了。」嚴慕飛道:「我是指那句我若能找到紀綱,她立即橫劍自絕的說法。」

  公孫勝道:「這一句,又怎麼?」

  嚴慕飛道:「唯獨她看過那張紙條,也唯獨她知道紀綱的去處,怕只怕她離南京前住對紀綱……」

  公孫勝忙道:「嚴老弟,不會的,絕不會!」

  嚴慕飛凝目說道:「老人家,怎見得她不會?」

  公孫勝道:「嚴老弟剛才看過那兩隻罎子了,以嚴老弟看,那兩隻罎子裏所貯的吃喝物,可供您我兩個人吃喝多久?」

  嚴慕飛想了想,道:「最多能維持十天左右!」

  公孫勝道:「是啊,那麼嚴老弟請想,紀綱當年是由南京保著太孫突圍逃走的,他絕不會躲在南京附近,遠一點的地方,至少得費上幾日工夫,如果我所料不差,紀綱雖留了紙條,寫明瞭去處,但也絕不可能到那兒便能找到他,那又得費個一兩天工夫,這一去一回,加上找人的工夫,就絕不止十天。衛姑娘既無意害咱們,她如何趕回來放咱們?」

  嚴慕飛道:「老人家,你我多餓兩天該還支持得住。」

  公孫勝道:「餓一兩天是不打緊,但多渴一天就能要人的命。」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但願老人家料對了……」

  「當然。」公孫勝道:「最重要的一點是嚴老弟奉太祖遺詔輔保太孫,那麼,站在衛姑娘的立場,她又怎會對嚴老弟的使命加以阻撓破壞?」

  嚴慕飛道:「老人家智高令人佩服,不過那句話……老人家,阻撓、破壞未必,或許她會把紀綱跟建文藏起來,讓我……」

  公孫勝搖頭說道:「不可能,嚴老弟,時間上來不及,縱然有這可能,我以為她也是暫時隱藏紀綱與太孫,絕不會耽誤了太孫的返朝登基。」

  嚴慕飛點了點頭,淡淡說道:「但願這一切老人家都料對了……」

  公孫勝道:「該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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