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獨孤紅 > 俠宗 | 上页 下页


  嚴慕飛淡悠一笑,搖頭說道:「我也捨不得,可是這些東西又帶不走……」

  「走?」黑少年微愕忙道:「上那兒去?」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小黑,難道你看不出,咱們該搬家了麼?」

  黑少年明白了,「哦」地一聲點頭說道:「原來您是說這,只是師父,那些人您還沒找到……」

  嚴慕飛笑了笑,道:「當年我聽說他們住在宛平,可是這半年多來,竟沒查出一點蛛絲馬跡,也許我弄錯了,也許他們已躲往別處……」

  黑少年沉默了一下,道:「師父,咱們搬到哪兒去?」

  嚴慕飛搖頭說道:「沒一定,到哪兒就……」

  只聽一陣嚷叫由外傳了進來:「大叔,大叔……」

  嚴慕飛一凝神,道:「是小李子,看看去!」

  黑少年應聲竄起撲出了門,好快!

  轉眼間他扶著瘸腿小李走了進來,瘸腿小李又跑得滿頭大汗還帶著喘,一拐一拐地直往前掙,他一見嚴慕飛便叫:「大叔,不好了!大叔,不……」

  嚴慕飛沉聲叱道:「小事,天大的事也慢慢地說!」

  瘸腿小李沒頭沒腦地道:「大叔,您快到家裏去一趟吧!大順在城裏挨了揍,瘸子被他爹都快打死了……」

  嚴慕飛道:「小李,慢慢說,是怎麼回事?」

  瘸腿小李指手劃腳地道:「大叔,說來都怪癩子那兔崽子。他跟大順進城買米,不去買米卻拉著大順去賭。想想看,大順既傻又愣,他能贏?結果錢讓人坑光了,大順說人玩假,嚷著不依要打人,卻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直吐血,差點沒了命。禍是癩子惹出來的,沒他大順,不會去賭……」

  「我明白了。」嚴慕飛截口說道:「小黑,看著門,我跟小李去一道。」

  扶過小李向外走去。

  瘸腿小李忙道:「大叔,您別管我,您先走吧!遲了癩子……」

  嚴慕飛道:「小李,你也慢不了。」

  瘸腿只覺他手腕一用勁兒,自己的整個人幾乎離了地,居然走得跟嚴慕飛一樣快。

  轉眼間,到了村西,這地方較為偏僻,只有那麼一座大宅院,這座大宅院比嚴慕飛那座更見破落。

  人還沒有到,就聽見大宅院裏直嚷嚷,還有一聲聲的哀叫:「別打了,大爺,歇歇吧!再打就打死了……」

  「打死了活該,我一輩子沒做過缺德事,怎麼養出這種孬種來?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癩子也真是,怎麼也不想想咱們的錢是那兒來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這麼大了還不懂事……」

  嚴慕飛到了門前,那兩扇門永遠敞開著,一進門,瘸腿小李扯著嗓門就大聲嚷了起來:「別打了,別打了,大叔來了,大叔來了!」

  大四合院,院子裏,暮色中全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臉的菜色。

  院子正中跪著個年輕人,癩痢頭,腿上、胳膊上全是一條條的血紅痕印。

  他面前,站著個瘦老頭兒,手裏拿著一根木棍,胳膊握在一個中年婦人的手裏。

  老頭兒後面,一個老婦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

  嚴慕飛一進院子,院子裏的嚷嚷剎時靜了下來。

  旋即,那勸解的中年婦人鬆了老頭兒迎了上來:「大叔,您可來了,再要不來癩子就要被他爹打死了。」

  嚴慕飛剛叫了聲:「馬大嫂!」

  那老頭兒丟了木棍也過來了一臉的苦笑:「大叔,您看看我這不爭氣的好兒子,見了您,我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你替我管教管教……」

  嚴慕飛忙道:「張老爹,事兒我聽小李說了,讓我先看看大順。」

  張老爹羞愧地道:「大順在屋裏呢!都是這兔崽子……」

  領著嚴慕飛往西屋行去。

  嚴慕飛一路打招呼地到了西屋,西屋裏,點著一盞油燈,光線很昏暗,大炕上靜靜地躺著個頭兒很壯的年輕人,真是鼻青眼腫,嘴裏還掛著血。

  炕邊兒上爬著個老婦人,還在那兒哭,好不淒慘。

  由裏邊迎出來個矮老頭兒,他先喝了一聲:「大順的娘,別哭了,大叔來了。」

  然後欠身賠上一臉強笑:「大叔,您來了。」

  嚴慕飛忙道:「王老爹,我來看看大順,要緊麼?」

  王老爹笑得像哭,道:「自癩子抱他回來,至今就沒動靜,沒睜眼,沒說過一句話……我看是……」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讓我看看。」

  他到了炕邊,那老婦人擦淚站起。

  嚴慕飛道:「大娘,別難受了,我會替大順……」

  王老爹截口說道:「我勸她她就不聽,一直哭個沒完。」

  老婦人帶著哭道:「我不哭,誰的兒子誰不心痛?我這麼大年紀了,就這麼一個命根兒,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

  張老爹低下了頭,王老爹忙喝道:「好了,好了,你有完沒有,打也挨了,傷也受了,你哭,你嘮叨,有什麼用?」

  這裏,嚴慕飛小心察看了大順的傷勢,左胸骨斷了兩根,除了臉上身上的外傷外,還有內傷。

  嚴慕飛皺了皺眉,站了起來,轉過了身,他含笑說道:「老爹、大娘,不礙事,大順的傷固然不輕,可是敷敷藥,吃點藥,躺個幾天就會好,您二位放心,一切都有我。」

  王老爹神色鬆了些,他不安地道:「大叔,平日大夥兒都受您的周濟,如今大順被人打成了傷也得您……」

  嚴慕飛含笑說道:「老爹,別這麼說,彼此不外,都是知心朋友,我是個外來人,當初受各位的照顧,那又怎麼說?」

  王老爹還待再說,嚴慕飛已然又道:「您跟大娘歇著吧!我問問癩子去!」

  張老爹一揚眉,道:「大叔,我年紀大,又是一把瘦骨頭,用不上勁兒,您替我再好好揍他一頓,越重越好!」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爹,您不要兒子了?」

  張老爹憤然說道:「像這種兒子我不要,寧可絕了後!」

  嚴慕飛笑道:「老爹,別生那麼大氣了,您不信再讓他去賭,我敢說他絕不會再去賭了。」

  說話間已到了癩子面前,癩子早就被那老婦人扶了起來,那隻手正顫抖著摸癩子身上的傷痕。

  張老爹冷哼說道:「還心痛,都是你慣壞的……」

  一瞪眼,喝道:「兔崽子,誰叫你起來的!跪下!」

  癩子一聲氣沒敢吭,腿一曲就要跪下。

  嚴慕飛一把抄住了他,道:「癩子,大叔說的,站著說話!」

  癩子低著頭怯怯說道:「大叔,我不敢了。」

  嚴慕飛柔聲說道:「癩子,大叔沒怪你,只是要勸你幾句,年輕人要往好處學,別學那些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無賴。咱們是大男人,別辜負了昂昂鬚眉七尺軀,該學做規規矩矩、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大丈夫,老爹跟大娘指望的只有你……」

  張老爹哼了一聲道:「我不敢指望他,指望他傾家蕩產把我都賣了!」

  嚴慕飛回身笑道:「老爹,您有什麼值得癩子傾蕩的?」

  一句話聽得張老爹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嚴慕飛抬手拍上癩子肩頭,道:「癩子,知恥近乎勇,人不怕有過,而只怕知過不改。癩子,坐在石頭上,咱倆談談!」

  他把癩子按在了身後那塊石頭上。

  癩子突然低頭哭了。

  「咦!」張老爹道:「這才是怪事,我剛才狠揍了半天,這兔崽子連眉頭都沒皺一皺,如今大叔不過幾句話,他卻哭了。」

  嚴慕飛拍著癩子的肩頭,道:「癩子,輸了多少?」

  癩子哭著道:「大叔,輸了一吊錢!」

  嚴慕飛笑道:「我當是輸了多少呢!原來只是一吊錢。」頓了頓,接道:「為一吊錢把人打成這樣子,未免太過分了些。」

  癩子道:「大叔,都是我不好。」

  嚴慕飛截口說道:「癩子,在哪兒賭的?」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