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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在成祖左右,是個最受寵信的人,建立太子都向他徵詢意見,別的就不用說了。

  解縉帶著那位宛平縣的知縣,到了攤兒前,隔幾步停身,沒有說話,嚴慕飛卻也沒看他一眼。

  倒是那胖知縣忍不住乾咳一聲,道:「嚴壯士,解大人……」

  解縉一抬手,道:「卜算之學,高深玄奧,休得打擾高人,我就站在一旁贍仰瞻仰!」

  胖知縣閉上了嘴,沒敢再說。

  嚴慕飛一笑說道:「久仰解學士禮賢下士,朝中稱奇,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小黑,給解大人搬把椅子來!」

  黑少年應聲而至。

  解縉捋鬚一笑,坐了下去,沒再多說一句話,但在靜觀嚴慕飛卜算推斷之餘,他卻是連連震驚動容。

  日頭偏了西,攤首的人都走了,嚴慕飛擲筆而起,就地微拱雙手,含笑說道:「累大人久等!」

  解縉霍然而醒,忙站起還禮:「解縉平日自詡所學,今日始睹高才!由此看來,嚴壯士不僅是武……」

  嚴慕飛截口說道:「大人不加降罪,嚴慕飛已感寬容恩典,請大人寒舍奉茶!」

  側身擺了擺手。

  解縉未再多說,欠身一句:「叨擾了。」

  黑少年帶路,往那破落敞開著的兩扇門行去。

  進了侍客破大廳,那位胖知縣被留在院子裏。

  大廳中落了座,解縉再三搖頭而嘆:「嚴壯士懷驚世高才,文可安邦,武可定國,不想屈居在鄉野一隅,怎不令解縉汗顏。」

  「解大人誇獎!」嚴慕飛含笑謙遜,道:「大人才氣之高,當世稱最,年輕事蹟……」

  「慚愧,慚愧。」解縉連連搖頭,道:「自今日幸會嚴壯士後,解縉始知宇宙之大,蒼穹之高!」

  嚴慕飛有意地轉了話題,道:「大人輕車簡從,便服出京,屈枉蒞臨是……」

  解縉道:「嚴壯士,老夫是奉密旨出京!」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這麼說,解大人屈駕枉顧,也是上位的旨意了?」

  解縉一點頭,道:「嚴壯士,是的!」

  嚴慕飛想了想道:「解大人,恕嚴某人愚昧……」

  解縉道:「好說,老夫是奉旨前來徵召嚴壯士為朝廷效力的!」

  嚴慕飛詫異地道:「奉旨徵召效力,解大人,何解?」

  解縉遲疑了一下,道:「嚴壯士該知道,聖上在靖難之後,建文棄位逃走,至今不知下落……」

  嚴慕飛雙眉微揚,點頭說道:「我知道,建文四年六月乙丑,南京城破,建文火焚禁宮,而後逃走,至今為朝廷所緝拿,為百姓所懷念!」

  懷念兩字,聽得解縉乾咳了一聲,他道:「聖上的旨意,就是徵召嚴壯士,協助朝廷找尋建文。」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

  「是的。」解縉忙道:「聖上念親族之情,日夜難安,所以不惜一切找尋建文,請他歸朝返宮……」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上位並不是有意殺建文以除後患?」

  解縉神色有點不安,忙道:「叔侄至親,怎會……」

  嚴慕飛含笑說道:「那麼,當初上位為什麼以『靖難』名義南下,奪去了自己侄兒的帝位?」

  解縉乾咳一聲道:「建文生長於宮廷之中,雖讀書但食古不化,即位之時,年僅二十一,對朝政民情茫無所知,一味聽信『太常寺卿』黃子澄的話,重用愚蠢的兵部侍郎齊泰。他們連廢周、齊、代、岷諸王,逼使湘王自殺。聖上當時為保身故裝瘋裝病,然而他們步步進逼,逼得聖上不得不起兵『靖難』,實際上聖上起兵只在除朝中奸佞,毫無奪位之意。」

  嚴慕飛點頭說道:「黃子澄與齊泰,天下皆知是庸才,是愚人,在朝弄權,惑君壓臣,這兩個是該除去。」頓了頓,接道:「解大人,這麼說,上位找尋建文,果然是為……」

  「自然,自然!」解縉忙點頭說道:「聖上一國之主,天下之君,豈有欺人之理。」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若非解大人這位三朝元老解說,嚴某人幾乎與天下人一樣地誤會了上位是爭權奪位!」

  這句「三朝元老」,聽得解縉老臉一紅,他乾咳一聲,道:「嚴壯士,良禽當知擇木而棲,然……」

  嚴慕飛笑道:「解大人這句話,使嚴某人覺得那鐵鉉與方孝孺是古今兩大愚人。鐵鉉死於不降,方孝孺抵死不肯起草詔書,結果被誅了十族,想想真是何苦來哉!」

  剎時大廳中一片沉寂,好半天才聽解縉說道:「嚴壯士,老夫帶來了聖上密旨及重賜……」

  嚴慕飛淡然說道:「解大人,別請出密旨,重賜也請原封帶回!」

  解縉訝然說道:「嚴壯士這是是什麼意思?」

  嚴慕飛淡然搖頭,道:「解大人,非嚴某人大膽抗不領旨,實在是嚴某人武林草莽,鄉野村夫,不堪參與官家政事。」

  解縉忙道:「嚴壯士,聖眷極隆……」

  嚴慕飛道:「我很感謝上位的德意,只是,上位文有文臣,武有武將,在皇城之內更有臥虎藏龍的『錦衣衛』,似這等大事,為什麼找我這武林草莽,鄉野村夫?任務艱鉅,嚴某人這雙肩承受不了。」

  解縉道:「嚴壯士,倘文臣武將、錦衣衛能找到建文,老夫也就不會跑來敦請大駕了。聖上此舉意在借重嚴壯士在武林中之聲望與關係。」

  嚴慕飛搖頭說道:「嚴某人無名之輩,何來聲望與關係?」

  解縉道:「嚴壯士過謙了。」

  嚴慕飛道:「解大人,事實如此,休說嚴某人無有聲望與關係,就是有,嚴某如今的生涯,解大人該已看見,一座破落宅,一塊菜園,一個攤兒,斷絕武林來住己久,早已被人所遺忘,還談什麼聲望與關係?」

  解縉道:「嚴壯士,這是聖上的旨意……」

  嚴慕飛道:「嚴某適才說過,非敢抗旨。」

  解縉道:「然則……」

  嚴慕飛道:「解大人,請另請高明。」

  解縉苦著臉道:「嚴壯士,你讓老夫如何回京覆旨?」

  嚴慕飛道:「上位聖明,諒必不會為這件事怪罪解大人!」

  解縉道:「嚴壯士,還請三思。」

  嚴慕飛道:「嚴某平生不沾官家事,倘上位如此降罪,嚴某人情願領受。」

  解縉道:「這,這怎麼會,只是……」

  嚴慕飛道:「解大人,嚴某心意已決,還望解大人諒宥。」

  解縉好不尷尬窘迫,他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老夫只好冒死返京覆旨了,告辭!」

  站起來微一拱手,逕自出廳而去。

  嚴慕飛送到了大門口,含笑說道:「大人走好,恕嚴某不遠送了。」

  解縉含混地應了一聲,沒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眼見兩頂軟轎離去,嚴慕飛淡然一笑轉回了身。

  面前,丈餘處,站著那黑少年,他眨動著雙眼,道:「師父,官兒走了?」

  嚴慕飛點了點頭,道:「走了!」邁步往裏行去。

  黑少年道:「師父,什麼事?」

  「沒什麼!」嚴慕飛突然停了步,舉目環掃,道:「小黑,你可捨得咱們這一切?」

  黑少年忙道:「捨不得,怎麼,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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