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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客微微笑道:「賈掌櫃的跟晏賬房是過來人,不信你可以當面問問。」

  沒等順子問,晏中便一嘆點頭道:「李爺說得不錯,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上那種刀口舔血生涯的滋味,只當那有一身好本領的大英雄,大豪傑,既神氣又威風,誰都打不過他,不可一世,其實正如李爺所說,他們拚鬥一生,到頭來什麼都落不著,能找幾尺地兒有個埋骨處就算不錯,他們表面豪邁狂放,動輒拔劍,其實他們心裏是空虛的,比誰都害怕,像我跟掌櫃的老兄弟倆,到這把年紀,能安安穩穩吃這口飯,有這塊地兒,那簡直是得天獨厚,太幸運了。」

  黑衣客點頭嘆道:「晏老的話絲絲入扣,針針見血……」抬眼一掃,笑道:「諸位聽見了,我沒騙諸位吧。」

  順子沒說話,楞子突然眨著眼說道:「李爺,這麼說,李慕凡他也怕。」

  「當然!」黑衣客點頭說道:「事實如此,他所到之處,地方官府要拿他,鏢局要找他索仇索鏢,一個不慎便要丟命,他怎會不怕。」

  楞子道:「可是我聽說江湖上的人都怕他,一提起李慕凡三個字……」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凡是怕他的,都是些貪官污吏,江湖上下九流的敗類,據我所知,他是個頂和氣的人,跟誰都談得來。」

  楞子道:「對是天下誰都好不過李慕凡……」

  黑衣客搖頭說道:「江湖上有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比他功夫高的能人多得是,只是這些人隱名埋姓不為人知罷了,再說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官府跟鏢局的勢力多大,那些吃過他的虧的豪富巨紳,不惜萬兩為酬,只要李慕凡一條命,一顆頭,以我看,總有一天他會……」

  楞子大聲說道:「那還有好人過得麼。」

  晏中一瞪老眼叱道:「楞子,你嚷嚷什麼,怕人家聽不見?」

  楞子臉一紅,哼了一聲,沒說話。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俗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肥,名大招禍,樹大招風,走多了黑路,總會碰見鬼的,小二哥明白麼?」

  楞子似懂非懂地點頭說道:「我明白,要是李慕凡……那老天爺就太沒眼了。」顯然,他諱言一個死字。

  黑衣客笑道:「小二哥,江湖人沒有一個長命百歲得善終的。」

  賈一飛突然說道:「李爺,聽說李慕凡有一年在『竇家寨』……」

  黑衣客道:「我也聽說了,他是傷在『竇家寨』二十多個高手聯手圍攻之下,不過那只是受了重傷,並沒有死。」

  賈一飛溜了晏中一眼,道:「我說嘛,這幾年我還聽說他每年下雪前後,總要來一趟北京的。」

  「到了,李爺,」晏中目光凝注道:「聽說李慕凡跟內城一位皇族親貴的格格有過一段情,後來那位格格嫁了位王公大臣,但跟李慕凡卻藕斷絲連,暗裏來往,李慕凡每年來趟『北京』,就是趁那位格格往西山看雪時,好跟那位格格私會幾天,您說有這回事兒麼?」

  黑衣客笑了,笑得很輕淡,也有點勉強了,搖搖頭道:「據我所知,李慕凡確跟一位格格有過一段情,那段情始自關外,那是有一年那位格格到關外去打獵,可巧李慕凡那時候也在關外,兩個人一度邂逅便一見鍾情,可是後來那位格格捨不得榮華富貴,撇不下世襲的爵位,不願跟李慕凡飄泊江湖冒風險,嚐辛苦,就變心背盟嫁給了一位王公大臣……」

  晏中軒眉說道:「原來是這回事兒,那位格格也太……」

  黑衣客一搖頭,截口說道:「那怪不得她,誰叫李慕凡是個飛賊,是個獨行大盜,官家又恨之入骨,那位格格畢竟是自幼生長權宦之門的皇族親貴,嬌生慣養,養尊處優,享盡了人間榮華富貴。」

  晏中不以為然地搖頭說道:「李爺,話不是這麼說,既有後來,何必當初?」

  黑衣客搖頭笑道:「那也許他兩個緣分不夠,據我所知,李慕凡絲毫不怪她。」

  晏中道:「這麼說,李慕凡每年一次『北京』,不是來會那位格格的。」

  黑衣客搖頭說道:「該不是,羅敷有夫,伊人已屬沙吒利,覆水難收,他還來會那位格格幹什麼?按理那位格格調派內城官家好手,防他都怕來不及,又怎會去會他。再說,既有這種傳言流散,那位王公大臣還會讓自己的嬌妻出門?」

  「不錯,」晏中沉吟著點了頭,道:「那麼,李爺,據您所知,他每年必來一趟『北京』,是來幹什麼的?」

  黑衣客搖頭說道:「那是他個人的隱密,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雙眉忽地一揚,接道:「賈掌櫃的,寶號又有客人上門了。」

  大夥兒聞言剛一怔,隨聽一陣輕捷步履聲由遠而近,而且是直奔「六福客棧」門前。

  晏中動容說道:「李爺好敏銳的聽覺……」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恐怕還是兩位……」

  話聲方落,步履聲及門而止,隨聽有人砰砰然破了門。

  晏中目注大門問道:「誰?」

  只聽門外響起個粗壯話聲:「是晏大哥麼,我,老七跟老九。」

  晏中臉色一變,低低說道:「李爺,『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算起來是家二叔的記名弟子。」

  黑衣客泰然安詳平靜,而輕淡地「哦」了一聲。

  晏中來不及再說話,走過去開了門。

  門開處,客棧內並肩走進兩個中年漢子,這兩個穿著清一色紮褲腿的天藍色襖褲,腰裏都鼓鼓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隨身暗藏著兵刃。

  居左那名,是個身材高大,濃眉大眼,一臉絡腮鬍的麻臉大漢,橫著眉,瞪著眼,神態怕人。

  右邊那個是個白淨臉兒,中等身材的漢子,長相一眼看上去很文靜,但眉宇間那一股子陰沉驚人。

  他兩個進門跺了跺腳,便堆著笑向晏中哈了哈腰:「大哥,多日不見,您好。」

  晏中笑著擺擺手:「自己弟兄,客氣什麼,你兩個這幾天都忙些什麼。」

  麻臉大漢咧嘴一笑,道:「大哥,您知道,營裏還幹什麼別的事兒!」

  晏中道:「怎麼,又拿住人了。」

  麻臉大漢道:「兩個小毛賊,小事情,沒什麼!」

  晏中皺眉說道:「京畿重地,怎麼老這麼不安寧,也真是,這些人也太大膽了,膽大得有點不知死活。」

  麻臉大漢幾近奉承地賠笑道:「兩個小毛賊就費了營裏好幾天工夫,要是鬧起大飛賊來,恐怕就得統帶親自來請大哥您出馬了」

  晏中摸著老花眼鏡,呵呵笑道:「大哥不行了,老了,您不瞧,這把老骨頭還經得起碰,要是一碰怕不就全散了。」說著,又是呵呵一陣大笑。

  麻臉大漢與他那同伴也陪著笑了兩聲。

  笑聲歇下,晏中道:「老七,今兒是什麼風,把你倆給吹來了!」

  麻臉大漢忙道:「大哥,這幾天有點緊事兒,上面交代下來,所以統帶派了二十多個人出了內城,我跟老九特來先跟賈大哥打個招呼!」

  晏中微愕說道:「老七,又是什麼要緊事兒。」

  麻臉大漢方待說話,那白淨臉漢子手肘碰了他一下,然後向著背朝著門的黑衣客呶了呶嘴,麻臉大漢立刻有所驚覺,深深看了黑衣客背影一眼,道:「大哥,這位是……」

  晏中忙道:「剛住進來的客人,也是大哥新交的朋友。」

  麻臉大漢「哦」地一聲,道:「既是大哥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

  晏中適時喚道:「老弟。」

  黑衣客忙答應一聲站了起來,轉過了身。

  麻臉大漢一怔,喝道:「大哥好眼力,這位朋友好相貌。」

  黑衣客淡淡一笑道:「誇獎。」

  那白淨臉漢子適時說道:「豈止相貌好,這位朋友的身手恐怕也不低呢。」

  他那一雙陰鷙目光,正盯在黑衣客放在地上的長長行囊之上。

  黑衣客含笑說道:「這位更令我汗顏,我是讀書學劍兩不成,這年頭江湖上不太平,我是帶著這口劍防防身……」

  白淨勝漢子笑了笑,道:「在江湖上,劍能施得防身,那還錯得了?」

  黑衣客笑道:「只怕一碰上高手,它就成了一柄廢鐵。」

  白淨臉漢子雙眉微軒,還待再說。

  晏中那裏連忙接了口道:「老弟,彼此認識認識,大夥兒都不外,以後也好有個照顧,這兩位是『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一指麻臉大漢,道:「他叫『火蠍子』杜霸,在家二叔門下的弟兄裏行七,熟人兒都管他叫老七……」

  黑衣客含笑拱手寒暄。

  「火蠍子」杜霸忙也還了一禮。

  晏中轉指白淨臉漢子道:「他叫『白花蛇』楊春,行九,熟人兒管他叫老九……」

  黑衣客一般地拱手寒暄。

  「白花蛇」楊春還禮之際,陰陰一笑,道:「日後恐怕還得朋友照顧……」

  黑衣客淡淡謙遜一句,沒多說。

  晏中眉鋒微皺,回手指著黑衣客道:「這位是大哥新交的朋友,姓李……」

  黑衣客含笑截口道:「李雁秋!」

  晏中接著說道:「剛由關外來,人生地不熟,你兩個回去營裏關照一聲,就說我的朋友,請大夥兒多照顧。」

  「火蠍子」杜霸道:「大哥,您的朋友還不是一句話。」

  黑衣客李雁秋連忙稱謝。

  「白花蛇」楊春適時凝目說道:「李朋友這趟來『北京』是……」

  李雁秋含笑說道:「我本往江南去,順路來看個多年未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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