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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账房当头一盆冷水,道:“说对了是说对了,可是只能关起门来在屋里说,要是在外面嘴快乱嚷嚷,大衙门里说你私通大盗,拿你当贼办!”

  叫顺子的伙计吓得白了脸,一哆嗦,闭口不言,楞子想乐,但没敢乐在脸上。

  老账房干咳一声,伸出个指头,按了按烟袋锅里的烟,一边向火盆点火,一边说道:“李慕凡这个人,几年前我在北六省见过……”

  一名伙计忙道:“大爷,您见过李慕凡!”

  老账房点了点头,没说话,因为那烟袋嘴儿已然送进了嘴里,正在点火猛吸,两腮都凹了进去。

  那名伙计又问道:“大爷,他长得什么模样,多大岁数。”

  “啪,啪”老账房吸了几口,直到阵阵浓烟从嘴里鼻子里冒出,他才拿开了旱烟袋,垂着眼道:“白白的一张脸,死板板的,老是透着那么一股子冷意,看上去怕人,可惜了他那高高的个子,那双既白又嫩,根根像玉的手,算起来他也快三十了。”

  那名伙计道:“那么说,他不俊。”

  老账房两眼一翻,道:“谁说他俊来着。”

  那名伙计喃喃说道:“那为什么凡是他到一个地方,那地方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着迷,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

  老账房一怔,道:“这……胡说,这,你听谁说的。”

  那名伙计嗫嚅说:“有一次我去‘天桥’玩儿,听人说的……”

  “道听涂说,道听涂说。”老账房头摇的像货郎鼓道:“那些人的话还能信,我就没听说……”

  柜台上,胖掌柜的突然说道:“大哥,当年内城里的那回事儿,您忘了?”

  老账房又复一怔,抬眼说道:“兄弟,敢情你也竖着耳朵呢……”

  胖掌柜的脸一红,窘迫地笑了。

  老账房一摇头,接着说道:“那也不可靠,那也不可靠,说归说,那是那些好事的逞能瞎说胡乱编,你想,兄弟,李慕凡虽然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豪杰,但怎么说他是个草莽,内城里堂堂皇族亲贵的格格会跟他……”

  胖掌柜的道:“那么,大哥,您说,他每年冬天跑一趟‘北京’干什么!”

  老账房道:“你说他是干什么来的?”

  胖掌柜的道:“谁都知道那位格格每到下雪的日子,总要上西山住上一个时期不可,李慕凡是来跟她私会……”

  老账房一惊,忙摇头说道:“兄弟,别瞎说,这要让人听了去还得了,大伙儿那一个都保不住脑袋,就因为这种无中生有,血口喷人的瞎说,在内城里惹起轩然大波,难道你忘了,那一次多少人丢了脑袋丢了官,李慕凡铁铮铮的汉子,会是那种人么?再说那位格格也不是以前的大闺女了,人家嫁了好几年了!”

  胖掌柜的强笑说道:“大哥,我这是人云亦云……”

  老账房道:“那是那些三姑六婆,吃饱了饭,不干正经事耍长舌头,难道咱们大男人家也跟娘儿们学。”

  胖掌柜的脸一红,赧笑说道:“那么,大哥,您说他每年冬天总要从南七省不避风霜,不辞艰苦,冒着大风险,跑来北京一趟是干什么的。”

  老账房摇间说道:“那谁知道?他总是有事,有值得一来的事,不过我认为绝不会是你说的那档子事。”

  胖掌柜沉默一下,道:“今年雪积的不浅了,恐怕他快要来了!”

  老账房道:“也说不定早来了……”

  刚说到这儿,大门上响起了一阵剥落声。

  大伙儿下意识地猛然一惊,目光齐转向那紧闭着的两扇大门,楞子愣愣地说道:“别是李慕凡来了……”

  老账房眼一瞪,那双眼神突然之间变得好亮,吓得楞子连忙闭上嘴,低下了头。

  老账房毕竟是捕快出身,见过世面,经过大风浪,当即转注那紧闭着的两扇大门,轻喝问道:“谁?”

  只听门外响起个清朗的话声:“我,住店的。”

  大伙儿神情一松,老账房回过头来喝道:“客人上门了,开门去!”

  大伙儿都懒得动,可又不能不动,这位客人打断了刚开锣的故事,今夜免谈了!

  几个伙计悻悻然站了起来,一名伙计懒洋洋地走过去拍了门栓开了门,门开处,一阵刀儿一般的刺,刺骨寒气卷了进来,每个人都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门外,那摇晃着的两盏大灯下,直挺挺地站着个人,那是个身材颀长,个子高高的黑衣客,头戴一顶宽边大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提着一个长长的行囊,站在寒风里,瞧上去带着几分洒脱飘逸,也令人觉得英挺脱拔。

  心里再不是味儿,脸上总不能带出来,上了门的客人也不能往外面推,那名伙计哈腰赔上一脸强笑道:“这位爷,您快请里面坐,有火!”

  黑衣客咧嘴一笑,帽沿阴影下,那口牙好白。

  “谢谢了,小二哥,打断大伙儿的兴头,别生气。”这人挺和气。

  那名伙计赔着笑连说不敢,侧身往里让客。

  黑衣客弹了弹身上的雪,迈步行了进来!

  那名伙计连忙关上了门。门一关屋里又暖和了。

  老账房站起了喝道:“顺子,先给客人沏壶好茶去!”

  顺子忙应了一声转进柜台。

  老账房转过来殷勤而热诚地让了客,赔笑说道:“尊客也请烤烤手!”

  黑衣客彬彬有礼,一声:“谢谢老人家!”提着长长的行囊走向火盆。

  老账房一边让坐,一边吩咐伙计去接黑衣客手中的行囊。

  黑衣客忙道:“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坐在老账房适才坐的那张凳子上,把长长的行囊放在身旁地上,然后顺手摘下了那顶宽沿大帽。

  大伙儿眼睛为之一亮,玉一般的汉子,好俊的人品!

  白里透红的一张脸,廿多岁年纪,连一根胡子碴都没有,皮白肉嫩,吹弹欲破,活像个大姑娘。

  长眉斜飞,凤目重瞳,悬胆一般的鼻子下,是一双薄薄的嘴唇,唇角上,似乎永远挂着笑意。

  那双重瞳的凤目,既黑又亮,那口牙,就连姑娘们也没他的白,也没他的五官好看。

  就说这人品,若在大街上走一趟,准能轰动整座“北京”城,迷醉了每一条胡同。

  老账房一声“呀”险些脱口呼出。

  而,楞子却适时愣愣一句:“不是李慕凡……”

  老账房猛然一惊,要喝止已经来不及了,狠狠瞪了楞子一眼,说道:“楞子,你在这胡说什么,还不……”

  黑衣客却目光一凝,微笑开了口:“小二哥,你认识李慕凡?”

  楞子摇头说道:“不认识,是刚才……”

  老账房忙挥手说道:“别站在这儿胡说八道了,快去打盆洗脸水去。”

  楞子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向了后面。

  黑衣客也未多说,适时顺子双手捧上了一壶刚沏好的热茶哈腰递了过来,赔笑说道:“这位爷,香片,您先尝两口,天怪冷的。”

  黑衣客欠身称谢接过,双手捧着茶壶,那双手白皙,修长,根根似玉,引得老账房凝目注视,一霎不霎。

  喝了一口热茶,黑衣客抬眼望向老账房,含笑开了口:“没想到这么早就下雪了,贵地好冷。”

  老账房忙收回目光,定神赔笑道:“是的,尊客,今年雪下的比往年要早个把月,每年冬天到了下雪的时候,能冷到人骨头里去!”

  “不错!”黑衣客点头笑道:“这一路上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痛,出门在外真不容易。”

  老账房道:“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贵宾地是……”

  黑衣客道:“好说,我是北六省人,但江湖生涯,却到处为家!”

  老账房趁势又问道:“您是由……”

  黑衣客道:“我刚从口外来。”

  老账房“哦”地一声道:“口外不比这儿冷?赶骆驼的早就不见影儿了!”

  黑衣客笑道:“可不是么,我这一路上就没看见几个人。”

  老账房搓了搓手,道:“还没请教您……”

  黑衣客道:“不敢当,我姓李!”

  好巧的一个“李”字,可是李慕凡老账房见过,脸不对。

  老账房忙道:“原来是李爷……”

  黑衣客含笑说道:“不敢当老人家这二字称呼,转教!”

  “不敢,”老账房道:“小老儿姓晏,是小号的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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