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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兩個人摸索著坐了下來,坐下來之後,九夫人忽然變了話題,道:「你上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費獨行道:「出去走了走。」

  九夫人道:「跟誰一塊兒去的?」

  費獨行道:「杜毅,他也高昇了,他說要慶賀、慶賀。」

  九夫人道:「中堂府的這些人,誰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都清楚,跟著杜毅一塊兒跑,他不會帶你往好地方去的,他的日子少不了酒色這兩樣,為人也奸滑狡詐,你要多小心他,我倒不是怕他把你帶壞,而是……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費獨行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還有,」九夫人道:「和珅這個人腦滿腸肥歸腦滿腸肥,他有他的一套,人也很陰狠毒辣,不然他不可能有今天,現在你是他的貼身護衛,今後你得寸步不離地跟隨著他,對他,你也要多加提防,俗話說得好,明槍好躲,暗箭難防。」

  費獨行道:「謝謝你,秀姑。」

  九夫人道:「用不著謝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誰叫咱們……你不知道,自從你到這兒之後,我的心無時無刻不在你身上。」

  費獨行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他沉默了一下道:「秀姑,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不願意再說什麼,說也於事無補,反而徒亂人意,以後我會珍惜的。」

  九夫人突然低聲飲泣起來,她道:「你不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多久了,只你有這句話,我死都甘心。」

  費獨行道:「別這麼說,秀姑,過去我欠你良多,也對不起大爺……」

  九夫人道:「都到這時候了,還說這個幹什麼,你不說不提過去了麼?」

  費獨行一點頭道:「好,不提了,現在你告訴我,讓我搬到你樓下住,是誰的主意?」

  九夫人道:「和珅的主意啊,他的意思是他不在的時候你好就近照顧我,怎麼?」

  費獨行道:「你沒說什麼嗎?」

  九夫人道:「我?他有這意思正趁我的心,我高興都來不及,我會說什麼?」

  費獨行道:「以前有沒有護衛在你樓下住過,像柳舞陽、秦彪他們,或是其他人?」

  「沒有。」九夫人道:「和珅這個老東西鬼得很,多得是心眼兒,他不在這兒的時候居多,他也防著我呢,他會讓那些護衛們搬到我的樓下來?」

  費獨行道:「這就對了,那麼這回他為什麼主動的讓我搬到你樓下來?」

  「對。」九夫人突然間驚出一身冷汗來,急道:「老東西莫不是安著什麼心眼兒……」

  費獨行道:「恐怕八九不離十,以我看怕他是要試試我,我要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他就把我當成心腹重用我,如若不然只怕他就要……」

  九夫人「哼」了一聲道:「好個老東西,明天我就告訴他讓你搬到別處去。」

  「不。」費獨行道:「那倒用不著,我可以將計就計,趁這機會讓他看看清楚,我也要趁這機會邀得他的寵信。」

  九夫人道:「你打算……這樣行麼?」

  費獨行道:「只要照你剛才說的,你是九夫人,我是他的貼身護衛,一定行。」

  九夫人道:「你的意思我懂,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抓到什麼的。」

  費獨行道:「你現在上樓去吧,從現在起,你我都提防身邊每一個人,越是親近越要提防。」

  九夫人站了起來,關切的道:「我知道,你早點兒睡吧。」她連遲疑都沒遲疑就走了。

  費獨行坐著沒動,他在想白雲芳跟杜毅。他懷疑和珅聽到了些什麼,要是這樣,那毛病就出在白雲芳。他也懷疑和珅派人試探他,要有這麼個人,杜毅佔的成分最大。

  費獨行躺在床上思潮洶湧,他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的安排。

  ***

  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可是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照上了窗戶,還是被人叫醒的,叫醒他的是個丫頭,就是昨兒晚上那個。

  丫頭很懂事,站在門外叫,沒進來。

  費獨行只當是和珅找他,剛當上貼身護衛頭一天就起在了主人後頭,而且是讓人叫醒的,那可不大好。他驚急之下騰身下床,匆匆忙忙地穿好了衣裳之後讓那丫頭進來了,丫頭一進來他就問:「是不是中堂找我?」

  「不是。」丫頭帶著笑,搖頭道:「中堂跟九夫人還沒起呢,中堂從不會起這麼早的,是姚師爺有事兒找您,請您快到前廳去一趟。」

  敢情和珅還沒起呢,瞎緊張了。

  費獨行心中不由一鬆,暗暗吁了一口氣道:「我還當是……昨兒晚上睡得太晚了,姚師爺找我有什麼事兒麼?」

  那丫頭道:「我們不清楚,姚師爺只說請您快到前廳去一趟。」

  費獨行道:「好,麻煩姑娘去跟來人說一聲,我馬上就到。」

  丫頭走了,他連忙漱洗,一邊漱洗一邊想,姚師爺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兒一大早派人到內院來找他?

  他想不出姚師爺找他有什麼事兒,匆匆忙忙的漱洗完了之後,就匆匆忙忙地趕去了前廳。

  杜毅離前廳老遠站著,似乎在等他。

  果然不錯,杜毅一看見他就飛步迎了過來,見面便道:「兄弟,有人找上門了,為胡三奶的事兒,是有來頭兒的,大貝勒納蘭,還有訥郡王的格格海容,姚師爺跟總領班裡頭陪著呢,你是正主兒,他們要找你,可得小心應付,絕不能讓他們抓著一點兒。」

  費獨行呆了一呆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來得可真快啊,沒想到還真有人敢代她出頭,放心,我應付得了。」他昂然邁步往前廳行去。

  杜毅忙跟了上去道:「兄弟,這兩位都是親貴,咱們中堂對親貴一直很頭痛……」

  費獨行道:「我知道,只要我腳步站得穩,就是皇上也是一樣。」

  說話間已到了前廳門口,門口站著七八個持刀護衛,一看就知道是裡頭那兩位帶來的,杜毅忙道:「兄弟你外頭等等,我進去通報一聲去。」

  他先進去了,一轉眼工夫他又出來了,沖費獨行遞了個眼色,高聲叫道:「貝勒爺有話,費獨行進見。」

  費獨行淡然一笑,邁步進了前廳,繞過那紫檀木鑲玉的屏風,費獨行看見了,偌大一個前廳裡只四個人,靜悄悄的,上首左邊,是位穿裙褂兒的大姑娘,年歲跟白雲芳差不多,帶著嬌弱樣兒,可跟白雲芳那股子剛健截然不同。

  這位姑娘跟白雲芳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典型,可是長得相當美,跟白雲芳不相上下,如果說白雲芳是一朵帶刺兒的嬌艷花,她則是一朵白蓮。

  她柳眉鳳目,脂粉不施,翠綠色的小褂兒,綠色的八幅裙,顯得那麼高雅尊貴。

  她的肌膚白得像凝脂般,尤其是雙手,十指尖尖,根根似玉,說欺雪賽霜,柔若無骨都嫌不夠。

  她有點瘦弱,那是嬌生慣養使然。

  上首右邊,是位典型的公子哥兒,嶄新的長袍馬褂,瘦弱的身子,白皙的肌膚,有些個大姑娘恐怕都比不上。

  他長得長眉細目,膽鼻方口,倒稱得一個俊字,只是滿臉的目中無人驕狂色,似乎他天生的個親貴可不得了了。

  姚師爺垂著手,微哈著腰,一副很恭謹、很不安,唯恐不周的樣子在下首陪著他。

  白雲芳則站在那位嬌貴姑娘下首,她可不像姚師爺那麼「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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