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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孫瘸子沖高大黑衣人一抱拳道:「這位不必如此,孫某頗有自知之明,當年一念之誤陷身黑道,幹了不少讓人不齒的事,今天諸位肯面對面跟孫某說話,孫某已經是很知足了,令弟有什麼話請由他直說無妨。」

  高大黑衣人道:「孫爺放心,孫爺既然千里迢迢找上了我們弟兄,我們弟兄自當給孫爺一個明白,但是孫爺為查證這件事千里迢迢跑來京裡……」

  孫瘸子道:「不瞞諸位說,孫某當年曾蒙費慕書費爺搭救,孫某這條命也是費爺給找回來了,孫某認為費爺是位真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對他一直很敬重……」

  高大黑衣人「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費慕書救過孫爺,孫爺一直很敬重他,所以不容任何人對他有所誣蔑,是不?」

  孫瘸子一點頭道:「不錯,正是這樣。」

  那年輕黑衣人似乎忍耐不住,冷笑一聲道:「孫爺,你認為費慕書是個頂天立地的真英雄……」

  高大黑衣人道:「老六,你能不能不說話?」

  那年輕黑衣人道:「三師兄,難道您讓我……」

  高大黑衣人道:「你給我站在一邊聽著,該說的我會說。」隨即轉望孫瘸子道:「以孫爺看,費慕書他會不會賣身投靠,做了權奸和珅的爪牙?」

  「不會。」孫瘸子話說得斬釘截鐵,道:「就是日出西山,孫某也絕不相信。」

  高大黑衣人沉默了一下,低聲說道:「孫爺,我不敢說孫爺你走眼看錯了人,或許費慕書當年有他值得人敬重的地方,可是現在……我弟兄說的話是鐵一般的事實,孫爺如若不信,請在京裡多待兩天四處打聽打聽,說不定孫爺你還能碰見費慕書本人,孫爺你最好再當面問問他,假如我弟兄所說的有半句不實,我弟兄願意橫劍自絕以謝無中生有、造謠生事之罪,我弟兄還有正事待辦,不克久留,言盡於此,告辭。」

  話落,他帶著另三個黑衣人騰身飛掠而去。

  孫瘸子望空抱拳,揚聲說道:「多謝諸位,勞諸位跑這一趟,容孫某打聽個結果後再來賠罪。」

  四個黑衣人身法極速,轉眼工夫已消失在夜色中。

  孫瘸子緩緩放下了手,仰望夜空,默然不語。

  費獨行看到這兒,他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孫瘸子一直很敬重他,要不然孫瘸子不會整整花了八年工夫,想盡了辦法,吃盡了苦救他,也不會為這一句話不遠千里跑來京裡查證,如今,孫瘸子不但還了當年欠他的,反過來他還欠了孫瘸子良多。他怎麼能忍心再讓孫瘸子留在京裡受到刺激,甚至聽人冷言冷語受奚落。

  不能,他必得讓孫瘸子趕快離京不可。

  有此一念,他舉步行了出去。

  孫瘸子的聽覺相當敏銳,立即發覺身後有人,霍地轉過了身。

  費獨行怕他猝然發難,忙道:「孫兄,是我,費慕書。」

  孫瘸子兩眼暴睜,拐杖一頓掠了過來,他直落費獨行跟前,忽然一陣激動道:「真是您,費爺,您近來可好?」

  費獨行含笑說道:「老龍河畔一別不覺又是不少日子了,孫兄居然還能認出我來,看起來我並沒有變,託孫兄的福,孫兄近來可好?」

  孫瘸子激動得有點手足無措,忙點頭道:「好,好,謝謝您,謝謝您。費爺,您怎麼這麼巧……」忽然一怔,凝目急道:「剛才的事……」

  費獨行道:「我趕巧了,孫兄,我看見兩個夜行人,尾隨他們到了這兒,不想在這兒碰見了孫兄這位故人,不瞞孫兄,剛才的事我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

  孫瘸子道:「那麼神州七俠門下說的……」

  緊接著賠上不安一笑道:「也許我根本不該來查證,可是我不能讓他們這麼污蔑您,當年您受的已經夠多了……」

  費獨行道:「讓我說句話,孫兄。」

  孫瘸子忙道:「您說,您請說……」

  費獨行道:「承蒙孫兄跟古兄整整花費八年工夫守在老龍河畔,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地救我,此恩此德我不敢言謝……」

  孫瘸子怔了一怔,忙道:「費爺,這,這您是怎麼知道的?」

  費獨行道:「我碰見嚴姑娘了。」

  孫瘸子「哦」地一聲道:「原來……其實,費爺您不該說這話,這是應該的,我跟古瞎子只是報答您的救命恩。」

  費獨行道:「當年我不過路過趕巧,舉手之勞,而兩位卻為我整整在老龍河畔守了八年……」

  孫瘸子道:「費爺,您要是只為說這些個,我斗膽,請您別再說了。」

  費獨行淺笑點頭道:「好吧!我不說了,從今後咱們兩不相欠,誰也不必再為誰做什麼了……」猛吸一口氣道:「京裡現在亂得很,孫兄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我請孫兄即刻離京。」

  孫瘸子為之一怔道:「費爺您……」

  費獨行歉然道:「我是不得已,不然我不會讓孫兄走。」

  孫瘸子遲疑了一下道:「那麼剛才那回事……」

  費獨行道:「孫兄日後自會明白,我這麼說,孫兄能不能即刻離京別再查證?」

  孫瘸子兩眼一直,詫道:「您要我別再查證?難不成……」

  費獨行道:「孫兄,不要問了,請即刻離京吧!」

  孫瘸子兩眼微睜,一搖頭道:「不,我不能讓他們這樣誣蔑您,我……」

  費獨行道:「孫兄,你這是何苦……」

  「不行。」孫瘸子道:「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找神州七俠討取一個公道,他們自命俠義……」

  費獨行豈能讓孫瘸子為他去拚命,他寧可傷孫瘸子的心,也不能傷孫瘸子的命,當即暗一咬牙道:「孫兄,他們並沒有誣蔑我。」

  孫瘸子一怔道:「您怎麼說,費爺?」

  費獨行道:「孫兄,我現在是和中堂府的護衛大領班,這,半點不假。」

  孫瘸子兩眼暴睜,猛一搖頭道:「我不信,我不信,您一定是怕我找他們……」

  費獨行翻腕托起中堂府護衛大領班的腰牌,道:「以孫兄的目力,應該可以看清楚這個。」

  孫瘸子道:「這是……」

  費獨行道:「和中堂府護衛大領班的腰牌。」

  孫瘸子凝目一細看,臉色大變,一連倒退了幾步,道:「費爺,您,您,您真……」

  費獨行道:「孫兄,我有我的苦衷。」

  孫瘸子道:「您有什麼苦衷?」

  費獨行心裡轉了一轉,道:「我要不投靠和中堂府,只怕逃不過官家的緝拿。」

  孫瘸子臉色又一變道:「這麼說你殺人越獄之說也是真的?」

  費獨行吁了一口氣道:「孫兄,八年不是一個短日子,置身鐵窗,不見天日,誰受得了?孫兄,你要為我想想。」

  孫瘸子突然仰天狂笑,大叫說道:「好,好,好,費慕書,我,我,我什麼都不說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瞎了眼,我看錯了人,我,我……」突然一掌拍向自己天靈。

  費獨行絕沒想到他會自絕,大驚失色,心膽欲裂,要出手阻攔,但卻沒來得及,耳聽「噗」地一聲,再見血光一閃,孫瘸子一晃倒了下去。

  費獨行機伶暴顫,一步跨到抱住了孫瘸子,失聲叫道:「孫兄……」

  可憐孫瘸子天靈已碎,已然氣絕,哪還聽得見他的叫聲?

  費獨行只覺心中一陣刀割般疼痛,兩行熱淚在他顫抖中奪眶而出。

  「孫兄,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你何忍讓我又欠你一筆?這,這叫我怎麼償還?」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的確,他欠孫瘸子的已經夠多了,如今孫瘸子又為他而死,這叫他怎麼能不傷心,這叫他怎麼能不難受?

  費獨行接著又道:「孫兄,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讓你明白……」

  他倏然住口不言,忙舉袖擦去滿面淚漬,只因為他聽見了一陣由遠而近的疾速衣袂飄風聲。

  他沒有聽錯,三條人影劃破夜色如飛掠到。

  三個人,兩個年輕黑衣人,一個清麗黑衣大姑娘。

  兩個年輕黑衣人是神州七俠的門下,適才四個黑衣人中的兩個,那黑衣大姑娘赫然竟是嚴淑嫻。

  費獨行放下了孫瘸子,緩緩站起轉過了身。

  兩個年輕黑衣人跟嚴淑嫻俱都一怔,同時脫口叫道:「是你?」

  費獨行含笑點頭,道:「不錯,是我,嚴姑娘一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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