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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剛上燈,杜毅帶著笑推門進來了,一進來便道:「恭喜兄弟,賀喜兄弟。」

  費獨行站了起來迎著道:「別忙恭喜我,你看看這個。」他把那塊大領班的腰牌遞了過去。

  杜毅一怔,接了過去道:「這是你的腰牌……」

  費獨行道:「不是我的,楚飄雲的,楚飄雲帶的四個弟兄在胡宅折磨死了一個婢女,總領班一聽說就處置了那四個弟兄,而且認為楚飄雲當時未加阻止,事後反加包庇,有虧職守,降一級處分,所以這塊腰牌就沒主了。」

  杜毅「哦」地一聲道:「我只知道白姑娘處置了四個弟兄,卻不知道楚飄雲也……你讓我看這個幹什麼?」

  費獨行道:「閣下甫建功勞,總領班認為應該獎賞,現在麼,它是你的了。」

  杜毅不禁兩眼猛睜道:「怎麼說,這,這,這是我的了?」

  費獨行道:「不錯,是你的了。」

  杜毅道:「兄弟,你可別跟我開玩笑……」

  費獨行道:「這種事也能開玩笑麼?」

  杜毅灼灼道:「這,這,這怎麼會,這怎麼會,姑不論白姑娘會不會找上我,就是怎麼輪也輪不到我頭上來啊?」

  費獨行道:「怎麼會輪不到?放眼府中,哪個能建此奇功,閣下太小看自己了。」

  杜毅忽然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叫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兄弟你跟白姑娘要的……」

  費獨行搖頭說道:「沒有,別這麼說,是總領班信賞必罰。」

  杜毅道:「兄弟,你就別再瞞我了,我到總領班那兒一問還能問不出來。」

  費獨行道:「你怎麼好去問?總領班信賞必罰,你這一問什麼意思?」

  杜毅一陣激動,伸手抓住了費獨行的胳膊,道:「兄弟,我不傻,我心裡明白,我不謝了。」

  費獨行道:「要不是總領班賞罰分明,鐵面無私,她也不會採納我的意見。」

  杜毅道:「我懂,兄弟,我也會感激她的,我不說什麼了,我是來給你送喜信兒的,你快『刀尺刀尺』吧,中堂要見你。」

  費獨行聽得一怔,道:「中堂要見我?這是怎麼回事兒?」

  杜毅道:「怎麼回事兒?這你還不明白?姚師爺把胡三奶那些家產全獻給咱們中堂了,咱們中堂高興得不得了,拍著桌子直誇你,而且還要馬上召見你,你明白嗎?」

  費獨行「哦」地一聲,恍然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我明白了,可是老杜,這件事兒大夥兒都有份兒啊!」

  杜毅道:「什麼大夥兒都有份兒?不是你籌劃安排的好,那伙兒叛逆會一網成擒?不是你籌劃安排的好,堵住了胡三奶那些親貴好朋友的嘴,誰又敢輕易動他們?大夥兒都出了力是沒錯,可是論功勞該是你的,別多說了,快『刀尺』吧,中堂那兒等著你呢!」

  費獨行皺皺眉站了起來,旋即他目光一凝道:「老杜,我不去行不行?」

  杜毅道:「開玩笑,那怎麼行?這種事別人求還求不著呢,你是怎麼了?」

  費獨行道:「我覺得有點兒彆扭。」

  「彆扭?」杜毅道:「彆扭什麼,有什麼好彆扭的,這又不是相親,醜媳婦兒還難免見公婆呢!何況你是個俊媳婦兒,別蘑菇了,我的爺,快『刀尺』吧。」

  費獨行遲疑了一下,道:「那……我有什麼好『刀尺』的,再『刀尺』也『刀尺』不出朵花兒來啊,就這樣進去便了,走吧!」

  杜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點頭道:「也行,好在你怎麼穿都比別人好看,我帶路了。」他當先行了出去。

  費獨行熄了燈跟了出去。

  杜毅陪著費獨行,一路說笑著往後走,到了後頭大花園裡,只見四下燈火通明,光同白晝,亭、臺、樓、榭照在燈光下,益顯其美,簡直就跟仙境差不多。

  杜毅往水榭指了指道:「中堂就在水榭裡。」

  兩個人往水榭走,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護衛紛紛躬身為禮。

  杜毅低低笑道:「我這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了光了。」

  費獨行道:「別忘了,老杜,從明兒個起你也跟我一樣。」

  杜毅一陣興奮,也一陣激動,道:「我知道,兄弟,我什麼都不說了。」

  說話間,兩個人到了水榭外,只見姚師爺已在外頭等了,兩人一到,姚師爺更低低埋怨道:「怎麼這會兒才來,都把我急死了。」

  費獨行道:「我跟老杜交代了件事耽誤了。」

  姚師爺皺眉說道:「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非得這會兒交代不可,真是,等等,我進去通報去。」他轉身要往裡走,忽又轉身來低低說道:「待會兒說話小心點兒,中堂很可能把總領班這一職賞給你,九夫人也在裡頭,她會幫你說話。」轉身走了進去。

  「中堂可能把總領班一職賞給你。」費獨行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是姚師爺在中堂面前進的言,他心裡盤算上了。

  一轉眼工夫,姚師爺從裡頭走了出來,沖費獨行招了招手,沒說話。

  杜毅在費獨行身後輕輕一推道:「兄弟,龍套已經上過了,這會兒該你出場了,這臺戲全看你一人兒的了,卯上點兒。」

  費獨行道:「別讓人來個倒好我就知足了。」

  他進了水榭,跟在姚師爺之後往裡行去。

  別看姚師爺是中堂府的首席師爺,以和珅的權勢,他比個二三品的官兒都大,平日對內對外神氣得不得了,可是這會兒他卻跟耗子見了貓一樣,大氣兒不敢喘一口,腳步放得好輕,生似他是在雞蛋上走路。

  過了兩重門,一道珠簾,看見中堂大人了。

  好肥、好胖,穿的是便服,長袍、馬褂、五官長得倒很清秀,可惜人跟個肉球似的,看上去走路都困難。

  普通胖的人是雙下巴,他幾乎有三個下巴,腦後一大堆肥肉,在他前頭都能看見。

  可是他很白淨,細皮嫩肉的,生似一碰就破,比十七八的大姑娘都嫩。

  他半躺半坐的塞在一張炕床上,紫檀木,鑲大理石,大紅緞子面的軟墊兒。

  九夫人就偎在他身邊兒,一會兒給他搥這兒,一會兒給他捏那兒,一會兒遞參湯,一會兒遞鼻煙,夠她忙的。

  費獨行第一眼先投向九夫人,第二眼才打量和珅,九夫人的目光跟他的目光接觸了一下,但很快的就挪開了。

  姚師爺上前兩步,垂手躬身,恭謹說道:「稟中堂,費獨行到了。」他的聲音放得很低,生似怕震了和珅的耳朵。

  費獨行跟著上前躬下身去:「卑職費獨行,見過中堂。」

  和珅抬起了眼,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遍,胖臉上突然浮起了一絲笑意:「長得好,長得好,你就叫費獨行?」

  費獨行道:「回中堂,卑職就是費獨行。」

  和珅道:「多大年紀了?」

  費獨行道:「回中堂,卑職今年整卅。」

  和珅道:「卅而立,卅而立,嗯,好,你成家了沒有?」

  費獨行道:「還沒有。」

  和珅兩眼一睜道:「怎麼?卅還沒有成家,那怎麼行,當差歸當差,家可不能不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不能把兒子耽誤了,趕明兒個我給你……」

  九夫人突然嗔道:「你怎麼老愛逢人就張羅這個,人家成不成家關你什麼事?人家都不急你又急個什麼勁兒,生似怕人家娶不著老婆,趕明幾個你辭了官去當媒婆好了,放著正經事兒不談瞎扯這個幹什麼?真是。」

  和珅笑了,道:「我這是積德啊,難道你不想讓我多子多孫多富貴啊!」

  九夫人道:「你的子孫還不夠?你的富貴還不夠?你還想幹什麼,再來個十姨太?」

  瞧一瞧她,和珅道:「你扯到哪兒去了,好,好,好,我聽你的,不張羅,不張羅,這總行了吧?」

  轉望費獨行,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回你破除了個叛逆組織,論公論私,功勞都不小,姚師爺說你該居首功,我聽聽他們的稟報,這件事你做的的確漂亮,可以說是面面俱到,簡直就是個有勇有謀的元戎材料,我要好好的賞你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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