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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他讓大板牙耍了,有「蒙汗藥」的酒固然不必喝,可是無緣無故也犯不著喝有上有砂那一杯啊!

  那人腦筋一時硬沒轉過來。

  就在那人怔住,一時無言以對的當兒,大板牙放在地上那個大口袋裡,突然有什麼東西跳了一下,隨聽一個陰陽怪氣的尖尖話聲說道:「喂!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怎麼就知道耍貧嘴,我都快渴死了!」

  大夥兒聽得一怔,忙把目光投注在大板牙那個大口袋上,便連那有桌子坐的十位,這回都不禁有了動靜,先後把目光投注過來。

  只聽大板牙「哎呀」一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怎麼把老二你給忘了,該打,真該打。」

  說著,他竟當真抬手在自己臉上抽了兩下,「啪、啪」還挺響的,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口袋,又小心翼翼的從口袋裡捧出一樣東西來,那赫然是個兩尺多高的小木頭人兒,小腦袋,蠟黃的一張臉,殘眉,耗子眼,朝天鼻子,外帶兩顆大板牙,簡直就是另一個大板牙,連穿的衣裳,穿的鞋都一樣。

  大夥兒看得剛一怔,大板牙已把那木頭人兒放在地上,沖大夥兒賠笑點頭,道:「我跟諸位介紹一下,這是我兄弟……」

  他話還沒說完,那木頭人兒兩片嘴唇居然動了,只聽剛才那陰陽怪氣的尖尖話聲從他嘴裡響了起來,居然還冷冰冰的:「慢著!這一套可以往後挪挪,先給我來碗酒再說,我渴得喉嚨快著火了。」

  大板牙還真聽它的,忙道:「好!好!好!喝酒,喝酒,看來你的酒癮比我還大,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該慣你喝酒,現在可好,沒事兒你就要喝……」

  說著!他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手摸兜兒,就要往後牆下那些酒罈走,突然!他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窘迫一笑,彎下腰去在木頭人兒耳邊低低說了兩句。

  那木頭人兒突然尖聲叫了起來:「怎麼說,沒錢了,我不管,賒你得給我賒一碗,昨兒個還有呢,怎麼今兒個就沒了?準又是讓你輸光了……」

  大板牙忙道:「老二!老二!嘴下留情,嘴下留情,別抖露這個,別抖露這個行不行?」

  「怎麼了?」木頭人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三槍扎不透的臉皮,你還怕躁得慌,不讓我說也行,給我賒碗酒去!」

  大板牙忙道:「好!好!賒!賒!我的好老二,我沒說不賒啊!」

  當即直起腰沖櫃台裡孫瘤子咧嘴一笑道:「掌櫃的,人出門在外,誰都有個難時,兄弟我今兒個囊中羞澀,掌櫃的你能不能行行好,賒我一碗酒,下回兄弟我路過這兒,一定加倍奉還,兄弟我要是賴賬不給,管教兄弟我遭天打雷劈,死在糞坑裡頭!」

  孫瘤子八成兒是睡著了,連動都沒動。

  大板牙怪難為情的,抬手抓抓頭,剛要再說。

  旁邊伸過來一隻手,遞過來一碗酒:「別再央他了,這碗酒算我請客了。」

  老天爺,大板牙跟碰見救命恩人似的,忙雙手接過那碗酒來,哈腰賠笑直謝,然後,他把那碗酒送到了木頭人兒面前。

  只聽木頭人兒冷冷說道:「我什麼時候這樣喝過了,一口一口的餵我喝。」

  大板牙還真聽他的,簡直有點怕它,一連應了三聲好,收回碗來就是一大口。

  木頭人兒這當兒又說了話:「別跟往常似的,每一口你都偷嚥下去點兒。」

  大板牙臉一紅,急得「唔」了一聲,可是嘴裡含口酒,沒辦法說話。

  木頭人兒冷冷說道:「行了,快來吧,再遲一會兒酒全變成唾沫了。」

  大板牙可真有點掛不住了,可是他還是乖乖聽了它的,忙彎下腰湊過臉去嘴對嘴把一口酒餵木頭人兒喝了下去!

  只聽木頭人兒「嗯」地一聲道:「不賴,這兒的酒不賴,沒攙水,純正的二鍋頭,可比馬寡婦那兒的酒強多了,快!快!再來一口,乾脆你別停,一口氣餵完吧。」

  大板牙當真沒再停,一口連一口地,一轉眼工夫把一大碗二鍋頭全餵光了。

  大夥兒全看得直了眼。

  可是那四個彪形大漢中的一個突然笑了,是冷笑:「這玩藝兒以前我也見過,玩這玩藝兒靠腹語,算不了什麼大稀罕,不過,這玩藝兒能喝酒可就是大稀罕了,只是,這碗酒是這玩藝兒喝了麼?」

  他這一說,大夥兒全明白了,也全笑了,就在笑意剛在大夥兒臉上升起的當兒,那木頭人兒突然嘴一張,一道白光正射在剛才說話那彪形大漢臉上,射得那彪形大漢滿臉開花,濺得哪兒都是,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子順著他的鬍子往下滴,酒香四溢,隨聽那木頭人兒道:「你看看那碗酒是誰喝了?」

  它會的可真不少,會說話,會喝酒,還會把酒從肚子裡逼出來,逼成一股酒箭射人。

  照這麼看,那碗酒真是這木頭人兒喝了。

  大夥兒臉上剛升起的笑意剎時全凝住了。

  大板牙慌了,可也嚇壞了,一聲:「老二!你是怎麼……」

  轉過臉去就要去賠不是。

  那彪形大漢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來:「你少他娘的裝蒜了……」

  只聽那木頭人兒冰冷說道:「你想幹什麼?乖乖的給我坐下去,我告訴你,我是最愛揭人短,抖人底兒的,別人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我清楚,我要是把你的底兒抖露出來,在座的可準有人愛聽。」

  那彪形大漢臉色大變,伸手抓住了他跟前的刀,就在這時候,他對面那大漢沖他遞了個眼色,他一聲沒再吭,馬上又坐了下去!

  那木頭人兒冷笑一聲又道:「這才是,識時務者呼為俊傑,知進退的才算高人,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不管你的水兒,你最好也別惹我,要不然,我讓你挨一頭灰回去,看你怎麼交差,不信你就試試看。」

  大板牙急得臉紅脖子粗,頭上都蹦了青筋,一跺腳吼道:「老二!你少說一句行不行?」

  那木頭人兒哼哼冷笑了兩聲道:「都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我這個做兄弟的胎裡帶來一顆天不怕,他不怕的膽,偏偏你這個做哥哥屁大一點兒事兒都頂不住,好吧!我聽你的,誰叫我是你的兄弟,我要不聽你的,只怕往後就沒酒喝了。」

  大板牙彎腰伸手拉開了那布口袋,道:「少廢話了,進去吧!」

  那木頭人兒道:「怎麼說!讓我進去?不行,讓我不惹事兒可以,讓我進去我不幹,悶了那麼些日子好不容易出來透透氣兒,再說,人家請我喝了一碗酒,我還沒謝人家呢!」

  說完了這話,它突然動了,不是走!是轉,一轉轉向了剛才給碗酒的那漢子,道:「這位!我本來是不願管閒事兒的,可是我喝了你一碗酒,不管怎麼說我得幫你個忙,別看我是個木頭刻的,我這個鼻子比我哥哥的鼻子靈,我聞見這間屋裡有一股子血腥味兒,只怕過不了多久會鬧兇殺事兒,外頭風再大可颳不死人,我看你還是趕快上路吧,要不然讓人誤傷了,那可是最冤不過的。」

  那漢子笑了,天知道他是不是在笑,飛快地往幾張桌上掃了一眼,道:「這個,這個……好吧!我聽你的,我聽你的!」

  彎下腰去把手裡的空碗往地上一放,又往空碗裡丟下幾枚制殘兒,他開門出去了!

  沒有關門,只因為那些沒桌子坐的一個個全放下碗跟出去,倒是大板牙忙跟過去關上了門!

  「真是啊?也不知道順手把門帶上,怕夾著尾巴不成麼?」

  如今孫瘸子這破茅草房子裡,連孫瘤子都算上只剩十二個人了,不!十三個,那木頭人兒也應該算一個。

  孫瘸子還沒醒,不但姿勢沒變,便連動也沒動過。

  公子哥兒顯著地有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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