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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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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厉道:“真的么?” 卓慕秋道:“卓慕秋向来说一句,算一句,你可以尽观些时日,不出一个月,我可以担保武林中都争说卓慕秋怕‘魔刀’,是个胆小的懦夫。” 西门厉道:“想不到!真想不到,曾几何时卓慕秋竟然变得尽敛锋芒,一点脾气也没有了。那为什么我下帖给你哥哥的时候,你有勇气代他出头?” 卓慕秋道:“那不同,为别人的事我有勇气,一旦事临到自己头上,我就胆怯了。” 西门厉道:“那么我现在舍了你,到‘剑庄’找你哥哥去,你是不是还会代他出头?” 卓慕秋道:“我不希望你去找他,他体弱多病,动辄就会昏倒。再说他现在也是个有家的人了,不适宜斗狠拼命。你如果去找他,不如现在你就找我……” 西门厉笑了:“果然,我一找你哥哥你就有勇气了,你是为保护你哥哥呢?还是为保护那位严姑娘?” 卓慕秋长眉跳动了一下道:“都一样,一个是我的胞兄,一个是我的嫂子。” “嫂子!”西门厉冷笑的说道:“哼!哼!做嫂子的每每不中意自己的丈夫,反而中意小叔子,一个潘金莲,一个潘巧云……” “住口!”卓慕秋脸色变了,冰冷说道:“你可以以任何一切加诸于我,别拿她跟那两个女人比,别侮辱她……” 西门厉笑道:“她跟潘金莲、潘巧云这两个淫荡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先对你有情,等到赚得你的心之后又冷落了你,跟你的哥哥热了起来。现在她嫁了你哥哥,心里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这个小叔子,我不是你哥哥,要不然我绝不能忍受这个。看吧,我敢说她迟早会给你哥哥戴上一顶绿头巾的。” 卓慕秋那苍白的脸色剎时红了起来,两眼也有了光亮,那光亮森寒逼人。 西门厉话锋忽转,道:“你不跟我斗行,要我暂时不找你哥哥也可以,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或者是学韩信,从我这胯下爬过去。” 卓慕秋冷冷说道:“这话你说迟了。” “怎么?你打算跟我斗了?” 卓慕秋道:“不错,我可以忍受你一切加诸于我,我不能忍受你以这种淫邪、污秽的字眼侮辱她,现在我要跟你分个高下,见个死活。” 他右手抬了起来,可是他感觉得出他四肢酸软无力,力道一点也用不出,刚抬起了一点,他不得不又把手垂了下去。 西门厉似乎看得很清楚,笑了,笑得很得意:“卓二郎,你行么?借酒浇愁愁更愁,你以前酒量很好,怎么现在连酒量也不行了唉!情之一事能生人也能死人,的确一点也不错啊!今夜我若是杀了你,你哥哥一定很感激我,因为他不再会有绿色的恐怖了,别怪我,是一个情字,一个酒字害了你。” 他把刀又举高了一点,然后电一般地刺了过来,指的是卓慕秋的咽喉要害。 卓慕秋虽无力拼斗,无力还手,可是他还能躲,西门厉刀光一闪,他便一个滑步躲了开去;躲是躲开了,奈何头重脚轻,脚下不稳,地上雪泥滑,砰然一声跌倒了,雪白的一袭狐裘,马上脏得不成了样儿,好狼狈。 西门厉一声狂笑道:“哈,这就是‘神剑’卓二郎!说给谁听了谁也不会信!” 的确,眼前的卓慕秋那里还像叱咤风云,纵横一时,武林中一流高手中的高手“神剑”卓二郎,唉,可悲,可怜! 西门厉如影附形,一步跟到,举刀扎了下去。 这一刀飞快,取的是卓慕秋的胸口要害,卓慕秋再也无法躲了,他只有闭上了眼。 西门厉一刀落下,只听“叮”地一声,不知道从那里伸来一根黑忽忽的拐杖,正好架住了西门厉那锋利的刀尖。 一根圆而滑的拐杖,架住那锋利的刀尖,倒是一件容易事,难的是不能让那锋利的刀尖滑下来。 怪的是西门厉那锋利的刀尖根本就滑不下来,直似被那把拐杖吸住了,一刀一拐竟然黏在了一起。 卓慕秋诧异地睁开了眼,他先看见的是一双脚。 这双脚穿着一双涂着桐油老厚的棉鞋,一双雪白的布袜子,一条肥大显得臃肿的棉裤,扎着裤脚。 这双脚绝不是西门厉的。 卓慕秋顺着这双脚往上看,上身是件更肥大的棉袄,新的,腰里扎着条宽布带,领口扣得紧紧的,直似怕一阵风钻进去。 那张脸,看不大清楚,可是隐隐约约看得见些,一双白眉,眼皮都垂下来了,两腮上也是垂着一块老皮,唇上,下巴上,有胡子,雪白,可都不大长,跟乱草似的。 最上头,头上,扣着一顶碗也似的毡帽,压得低低的,连耳朵都护住了。 是这么个老头儿,乡巴佬。 这是谁?是当今武林中的那一位?卓慕秋心念转动,刚要从记忆里去搜寻。 突然,他听见一种异响,沙,沙,沙地,像是有什么在颤动。 他转眼一看,只见西门厉那持刀的右手在抖,带得身子都起了颤动。 再看那根拐杖,却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 就在这时候,一声苍老的咳声传入耳中,那老头儿说了话,话说得有气无力,又像是自言自语:“人要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要知道高低,知道进退,要不然是会连自己的命都胡涂送去的!” 西门厉像没听见,手臂跟身子抖得益见厉害。 那乡巴老头儿冷哼一声又道:“难不成你是等我往你脸上招呼?” 这句话似乎很有效很具威力,比用两根拐杖抽了西门厉一下还厉害,西门厉身躯一震,收刀飘退,一闪便没了踪影。 卓慕秋为之一怔。 只听那乡巴老头儿吁了一口气:“嗯,累死我了,想不到这小子劲儿那么大,年轻人!起来吧!还赖在地上千什么?难不成还要等我扶你起来?我可没那力气了。你身上穿的这件皮袍子可值不少钱哪,够我们乡下人吃喝半辈子的,快起来吧!你不心痛我还心痛呢!” 卓慕秋脸上一热,忙支持着站了起来,没站稳,身躯一晃。 拐杖伸了过来,正好架住了他:“年轻人,站稳了,好大的酒味儿!年轻人,你喝酒了,看来喝得还不少,不会喝就少喝点儿,年轻轻的干什么这么糟蹋自己?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看你这样儿像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连这起码的孝道都不懂,不会喝酒,偏要逞能强灌,喝多了可真要命,大卅日儿的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想过年了?” 好一顿教训。 卓慕秋受了,而且还窘,还愧,道,“老人家!大恩不敢言谢,我请教……” “请教什么?”乡巴老头儿道:“年轻人!你可别强把冯京当马凉,我可不是你们武林人,我是个乡下苦哈哈的种庄稼的,儿女们都大了,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嫁人的嫁人,一人住一个地儿,过年了,我这个孝顺的女儿接我进城来过年,可是我在她家待不惯,喝口水都让人侍候,别扭死了,吃过年夜饭抹了抹嘴我就走了,谁知道竟架住了他那把刀,救了你的命,算你祖上有德,也是老天爷帮我的忙,这一下害得我要迟半个时辰才能到家了。年轻人!你也快回去换件衣裳,擦洗擦洗吧!” 一骡车话总算说完了,他拄着拐杖就要走,颤巍巍的。 许是脚滑了,身子忽然一晃。 卓慕秋很自然地连忙伸手扶住了他。乡巴老头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年轻人!岁月不饶人,不能不服老。老了毕竟是老了,我年轻的时候,能在打麦场里推着辗子转,年轻人,别顾我了,顾你自己吧!至少我人是清醒的。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养儿女不知道做爹娘的养儿养女有多么苦,干什么糟蹋自己?干什么动不动就玩儿命?” 他摇摇头,拄着拐杖根儿走了。 卓慕秋听在耳朵里,难受在心里,道:“老人家!我不会忘记您这援手之恩的。” 乡巴老头儿已经走出好几步了,一听这话“咦”地一声转过了头,道:“年轻人!你怎么还不快回去?喝这么多酒,弄这么一身狼狈相,怕回家挨骂是么?那好办,这样吧,天这么黑,路上都是泥,不好走,我正愁没伴儿,你跟我做个伴儿到我那儿去待一宿,擦洗擦洗干净,明天一早再回去给老一辈的磕头拜年吧,好在我那儿也只我一个人,怪冷清的,咱们老少俩聊聊,去么?” 卓慕秋心里一动,道:“老人家!我乐于奉陪,也乐于从命。” 走过去扶住了他。 乡巴老头儿道:“别扶我,多顾点儿你自己吧。留神脚下,要是路上再摔倒了,我可没力气扶你,夜这么深,又是卅儿,找个人都找不到……” 话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任卓慕秋扶住了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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