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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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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这座茅屋,白衣客那双失神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而且干枯的眸子也似突然间润了不少。 那痕印似乎是刀砍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整整八条痕印。 他有点诧异。 “应该是九条,怎么只有八条,难不成他忘了。” “不,这柳树干上既然划有八条痕印,就表示他每年都没有忘刻上一条,那么为什么只有八条?” “嗯,是了,也许要等到大年初一,嗯,是这样,不会错了,不到大年初一就不满一年,今天离大年初一还有好些日子呢。” 白衣客脸上的诧异之色消失了,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不再是令人望之心酸的笑意,这回,这丝笑容就跟初春的阳光一样,清新、爽朗,能让人打心里暖和,浑身舒泰。 他向着那座茅屋走了过去。 看样子,他急于进入那座茅屋,腰挺得那么直,步履是那么稳。就在这一剎那开,不但他那笑容像初春的阳光,就是他的人,也像那初春刚到被云层透射出来的阳光,能射溶雪。 可是到了那座茅屋前,他突然停了步,有点犹豫,那只要去掀棉布帘儿的手,也停在那儿迟疑不前。 看情形,似乎是近乡情怯。 是这样么?他站在离茅屋不远处的一株光秃秃,枝桠上还堆着雪的柳树前,数着柳树干上那一条条的痕印。 终于,他还是掀起了那块既重又厚的棉布帘,在一阵难忍的激动中,他忽然一怔。 茅屋里,是个卖吃喝的所在,几张桌子,一座炉灶,很简单。 可是在这种天气里,这却是个能给人温暖,给人热力的地方。 卖吃儿不怎么样,一张桌子上只围坐着四个吃客,其他的桌子都空着,招呼客人的只有一个人,是个看上去很健壮,很结实,似乎一身都是劲儿的年轻小伙子。 小伙子浓眉大眼,长得挺英武,一身棉袄裤也很合身,扎着裤腿,腰里围块围裙,肩上还搭条毛巾,正在忙,动作干净利落。 白衣客一双目光就紧紧盯在这小伙子身上。 突然,砰然一声,里头有人拍了桌子:“娘的个鸟,要进来就进来,要不进来就别进来,站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干什么,有心让人喝风么?” 好和气的吃客。 其他的吃客,连同小伙子在内,剎时都望了过来。 白衣客没动气,就连眉毛都没动一动,跟没听见似的,掀帘走了进来,坐在了靠门一张桌子上。 “哈!”一声粗犷的大笑,四个吃客中的一个,开了口:“原来是个没骨头的杂种,丧气,呸!” 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就落在白衣客脚前。 白衣客连看都没看一眼,淡然喊道:“伙计!” 小伙子忙走了过来,哈腰,陪笑:“你要点儿什么?” 白衣客道:“半斤烧刀子,一斤牛肉。” “哈!”四个吃客又有人恶意地笑了:“半斤烧刀子,一斤牛肉,我尿泼尿也不止半斤,一斤肉还不够喂我的鹰呢。” “什么人儿玩什么鸟,小店儿货,你能让人家吃多少?” 一阵粗犷的大笑,几乎连屋顶掀了去。 年轻小伙子两道浓眉皱了皱,道:“对不起,酒跟肉都没有了,你请换别家吧。过了河就有好几家,那儿卖的吃喝齐全。” 白衣客看了年轻小伙子一眼,微一摇头道:“我是要过河,可是我并不急着过河,外头冷的很。没吃没喝的,我在你这儿坐会儿好了,暖和一下我就走。” 那年头儿做生意的和气。生意不成仁义在,别说坐坐,就是给您一壶热茶烫烫心都可以。 孰料,年轻小伙子又开了口:“不瞒您说,小店让四位包下了,那四位所请的朋友马上就到,您占着座儿不大好……” 敢情他这是逐客。 白衣客不理会这一套,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感激。这样吧,只等别的客人一到,我马上走,他们进门我出门,这样行吧?” 年轻小伙子还待再说。 砰然一声,那块既重又厚的棉布帘飞起老高,带着一阵刺骨寒风,茅屋里走进个人来。 这个人好大的个子,头都碰着了门框,粗胳膊,粗腰,好壮,跟半截铁塔似的,浓眉大眼,一脸的横肉,两眼开合间精光外射,威猛夺人。 他穿一身皮袄裤,脚底上是双皮靴,头顶上是顶皮帽,腰里边挂着一把黄皮鞘,比匕首略长的刀。 他往门里一站,整个人堵住了门,堵得死死的。 “是时候了。”四个吃客中的一个对年轻小伙子招了招手:“伙计,过来咱们算算账。” 年轻小伙子转过了身,但没往前走,他的脸上没一点表情,道:“一共是七吊钱,四位放在桌子上就是。” “哈”地一声,那说话的吃客站了起来,笑道:“敢情咱们露了相,这小家伙还挺精的。好吧,既然这样咱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爷们儿是来找佟老头的,他人呢?” 年轻小伙子很镇定,镇定得像座山,道:“你们找佟老人家干什么?有什么话冲着我说也是一样。” 那吃客笑哈哈地,笑得很邪,让人心里发毛:“有话冲着你说,你小子是佟老头儿的什么人?” 年轻小伙子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天大的事我也能代他做主就是了。” 那吃客道:“是这样么?” 年轻小伙子道:“话是我说的,说一句,是一句。” “那也行。”那吃客一点头道:“这话我就冲你说,爷们儿是来找佟老头儿要样东西的,那是一本黄绢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血花录’三个字。” 年轻小伙子一点头道:“不错,佟老人家是把那册‘血花录’交给我了,而且就在我身上,只是……” 摇摇头道:“你们还不配染指,连贪图的念头都不配有。” 那吃客又笑了,笑得更邪,更让人心寒:“是么?让我试试。” 他迈步走了过来,边走边道:“你说那册‘血花录’现在你身上,在你身上什么地方?” 年轻小伙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道:“就在我怀里。” 话声方落,那吃客挥掌就抓,五指如钩,直袭年轻小伙子胸口,那只手雪白,没一点血色。 年轻小伙子眉宇间掠过一丝煞气,没见他动,他一只右掌已然扣上了那吃客的腕脉,手往横里一带,下头抬腿一顶,那吃客连叫都没叫一声,马上倒在了地上没再动一动。 另三个吃客霍地站了起来,只一探怀,兵刃都抓在了手上,那是一柄柄既软又短的刀。 就在这时候,砰然一声震天价响,茅屋乱颤,地皮为之晃动,那堵在门口的魁伟大汉,直挺挺地爬在了地上,手里却握着一把蓝芒闪动,奇薄如纸,比匕首略长的刀。 紧接着,一股殷红的水般的东西从他身子下流了出来,渐渐扩大…… 那三个吃客直了眼。 年轻小伙子也直了眼,他霍地抬眼望向白衣客。 白衣客仍坐在那儿,连坐姿都没变。 突然,那三个吃客转身往里便跑。 年轻小伙子双眉一挑,转过身来扬起了手。 那三个吃客冲出老远,砰,砰,砰,一连三声都摔在后墙根儿下,背心上,都飘动着一块额头宽窄,指头长短的红绸,看不见有什么利器。 背后响起了一声轻叹:“‘十丈飞红’名不虚传,只是太过分了些。” 年轻小伙子转过身来道:“你认为我该放他们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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