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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冷然说道:“告诉我,你胸口刺的那个‘贞’字那里去了?”

  白衣客笑笑说道:“我要是告诉你,我正胸口处被人用那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起先血肉模糊,后来溃腐糜烂,等到伤好之后,那个针刺的‘贞’字就不见了,你信不信?”

  黑衣人怒声说道:“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卓慕秋。”

  白衣客沉默了一下道:“可要我告诉你一句实话?”

  黑衣人道:“世上没一个人不愿意听实话的……”

  白衣客微一摇头,唇边又浮现了那令人望之心酸的笑意,道:“你错了,世上有很多人爱听假话,当你告诉他实话的时候,他却不相信,也不愿意听。”

  黑衣人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要听实话,也愿意听实话。”

  白衣客道:“你是我生平所见第一个要听实话,愿意听实话的人,那么我告诉你,‘剑神’卓二郎卓慕秋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黑衣人一怔:“你,你是说他死了?”

  白衣客缓缓说道:“不在这个世界上自然是死了。”

  黑衣人脸色一变,道:“我不信,他是怎么死的?”

  白衣客道:“他是被人害死的,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

  黑衣人道:“他是让人害死的,谁?谁能害得了他?”

  白衣客摇头说道:“有人在大漠‘白龙堆’发现他的尸体,除了他那张脸之外,浑身上下,到处是伤痕,几乎无一寸完肤。他的致命伤在正心口,有个血洞,像是被利器从心口扎了进去,把心扎碎了。至于到底是谁杀了他,我可就不知道了。”

  黑衣人听得连连震动道:“你可曾亲眼看见他的尸体?”

  白衣客道:“当然不是我亲眼看见的,可是跟我亲眼看见没什么两样。”

  “这话什么意思?”

  白衣客道:“是我的兄弟,我的亲手足看见的。”

  黑衣人道:“你兄弟见过卓慕秋?”

  白衣客道:“想必是见过,要不然他怎么能认他是卓慕秋。”

  黑衣人摇头说道:“我不信,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信。我不信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有谁能杀得了他。我了解他那个人,除非他自己想死,要不然谁也杀不了他……”

  白衣客道:“或许是他想死。”

  黑衣人冷笑一声,摇头说道:“不会的。他要想死早该死在关里,不应该死在大漠。他所以到大漠去,就是为逃避什么的,好不容易逃避开了,他又怎么会把尸首丢弃在荒漠异域?”

  白衣客道:“听阁下的口气,似乎对卓慕秋知之颇深。”

  黑衣人眉宇间腾起一片懔人的盛气,道:“那当然,人与人之间怕的就是了解,只要了解一个人,他什么都瞒不了你。我要是不了解他,也不会站在这大风雪里的路口上,一直等了他三天三夜。”

  白衣客道:“听阁下的口气,卓慕秋似乎并不是一个什么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黑衣人撇撇嘴。

  过了一会儿,便冷笑说道:“他也配?只有我知道,天下人皆知的‘神剑’卓慕秋,是个最卑鄙不过的小人。”

  白衣客马上拊掌说道:“那么他死得好,他该死!”

  黑衣人目光一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客道:“卑鄙小人多一个不如少一个,卓慕秋既是个最卑鄙不过的小人,那他还不该早些死么?如今他尸陈‘白龙堆’,骨抛荒漠异域,我焉能不为当世喜,焉能不为当世贺。”

  黑衣人道:“卓慕秋当真死了?”

  白衣客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那还在你,你要是一定要把我当成卓慕秋,我并不反对,也不否认。”

  黑衣人道:“卓慕秋是个最卑鄙不过的小人。”

  白衣客道:“我不说过了么,至少他是个世人皆知的有名气的人,我是个离死不远的人,与其无声无息、默默无闻的死……”

  黑衣人突然截口说道:“告诉我,你兄弟现在什么地方?”

  白衣客道:“阁下突然问起我兄弟来干什么?”

  黑衣人道:“我这就赶赴‘白龙堆’看看去,要是找不着卓慕秋的尸体……”

  白衣客道:“荒漠之中有虫蛇,有猛兽,活人迷路其中也难免遭受袭击,何况是一个死人?这么多日子了,那里找卓慕秋的尸体去,恐怕连头发都没有了。”

  黑衣人道:“那不要紧,我找你兄弟去,他看见过卓慕秋的尸体,我可以当面问他。要是他承认,那就作罢,他要是不承认,我马上折回关里来找你,那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认定你就是卓慕秋……”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那也好,我的兄弟现在该还在那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中。”

  黑衣人道:“只要他是个活人,我会找到他的,他姓什么,叫什么?”

  白衣客道:“他姓傅,叫傅不问。”

  黑衣人道:“你呢?”

  白衣客道:“我兄弟姓傅,我自然也姓傅。”

  黑衣人道:“这个我知道,我问你叫什么?”

  白衣客道:“我两字瀚渊,是瀚海的瀚,渊源的渊。”

  黑衣人微一点头:“我记下了。”

  转身疾奔而去,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大风雪里。

  白衣客从雪地里缓缓站了起来,眼望着黑衣人逝去处,脸上浮现一种异样表情道:“呼延明果然名不虚传,好厉害的‘霹雳斧’。”

  神色一松,忽然咳嗽了起来,他咳嗽得很厉害,还弯下了腰。

  好半天,他才渐渐趋于平静,用手直揉摩胸口,揉摩中,他的手摸着了正胸口处那块伤痕,他那只手停在伤疤上,两眼直视,像在想什么。

  就在这一剎那间,他那一双斜飞入鬓的细眉之间,腾掠起一片惊人的煞气,比刚才腾在黑衣人那眉宇间的煞气还惊人。

  只是,这片煞气在他眉宇间停留的时间很短暂,旋即煞气随消,他又恢复了病态、虚弱、默然。

  一双失神的目光落在那匹已然僵毙的小黑驴身上,轻轻的道:“你代人受过,我不会忘记你的。让雪埋了你,要比让土埋了你的好,雪是洁白的,是干净的。”

  叹了口气,步向前走去。

  一步一个很深的脚印,很吃力,很艰难。

  没多大工夫,白衣客走得不见了,雪掩盖了他的脚印,掩盖了地上那一片片的血迹,当然也掩盖了那匹小黑驴。

  ▼第二章

  雪停了。

  不过看天色应该是暂时的,因为大部分的天空乌云还很浓,很厚,而且算算日子离停雪的时候还早。

  常言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这场大风雪整整持续了五天,“无人渡”这一带的河面都结了冰,不知道冰有没有三尺厚,反正车马能在上头走。

  这“无人渡”的名字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谁起的,顾名思义应该是个乏人问津,荒废已久的渡口。

  可是实际上这“无人渡”有人,车马跟行人,不时地从这结了冰的河面走过。

  马蹄跟车轮上都包着一层草,一方面是防滑,另一方面也怕辗破了冰。

  破了冰河可不是闹着玩儿,只一掉下去,十个有九个没救,即使侥幸能救上来,那也差不多了。

  “无人渡”不但有人,而且正临着渡口搭盖了一座茅屋。

  这座茅屋挺大,一明一暗,门口垂着一块既厚又重的棉布帘儿,不时有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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