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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矮胖中年漢子一臉鄭重之色地搖了頭,道:「我大膽直說一句,您谷爺要這麼想,那就錯了,您是不知道胡公公他的為人,您要是知道,您就不會這麼說了!」

  瘦小老者又「哦」了一聲,道:「他為人如何?」

  矮胖中年漢子道:「他平易近人,一點架子都沒有,喜歡交朋友,特別喜歡交谷爺您這樣的朋友,有次他喝多了酒,還說,待在宮裏這多年,他悶得發慌,所見到的,都是一些討厭嘴臉,真恨不能在外邊多交幾個知心朋友……」

  瘦小老者沉吟說道:「這個到很出我意料之外,馬老哥,他要真是這麼一個人,我可要好好兒結交他……」

  「哈,谷爺,你瞧!」忽聽那矮胖漢子叫了一聲,兩眼外望,抬手指向了門口,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那不是胡公公來了麼!」

  瘦小老者隨著他手指向外望去,不由精神為之一振,可不是,遇龍酒館的門口,背著手,一搖一擺地走進來個矮矮胖胖,五旬左右的老者,說他是個老者,他額下可沒有一根鬍子,一張臉又白又嫩,竟像個大姑娘身穿一件天藍色的長袍,舉止非常之有氣派。

  櫃檯裏,早已站起那位矮胖的中年漢子,他急步迎出櫃檯,老遠地便滿面堆笑,打上了招呼:「胡爺,多日不見了,今天是什麼風……」

  那矮胖老者瞇著眼,含笑抬起了頭,道:「多日不見,多日不見,馬老哥,大夥兒好哇!」

  說話間那矮胖中年漢子已到了他面前,壓低聲音道:「託你的福,公公,那兒坐?還是老地方?」

  那姓胡的矮胖老者頷首笑道:「馬老哥知道,換個別的座頭,我吃喝不下……」說著,他逕自行向最靠裏面的一副座頭上,雖然遇龍酒館如今是賣了滿座,可是這副座頭卻至今是空著。

  這姓胡的矮胖老者剛坐下,那矮胖中年漢子,已然跟著到了桌前,哈著腰,低聲問道:「公公,你今天要點什麼,還是老樣子?」

  姓胡的矮胖老者點頭說道:「嗯,還是老樣子吧,老樣子吃得舒服!」

  那矮胖中年漢子應了一聲,腳下卻未動,剛要張口,忽聽背後一人笑道:「馬老哥,多來兩樣,今天胡爺的,算我做東,另外再來兩壺陳年花雕!」

  矮胖中年漢子聞聲知人,回身應了一聲,道:「沒問題,沒問題,谷爺那兒坐?」

  身後站著笑哈哈的瘦小老者,只聽他道:「馬老哥這話問的……做東的當然要跟客人坐一塊兒。」

  矮胖中年漢子一連應了好幾聲是。

  姓胡矮胖老者望了姓馬的一眼,詫聲說道:「馬老哥,這位是……」

  姓馬的矮胖中年漢子忙道:「公公,這位就是您常聽說的谷飄風谷爺。」

  那姓胡的矮胖老者「哦」地一聲,霍地站了起來,笑道:「原來眼前便是谷老哥,我久仰谷老哥大名,平日裏只恨無緣,奈何今日對面而不相識,失敬,失敬。」

  「那是你誇獎!」靈鼠谷飄風上前拱手笑道:「江湖草民谷飄風,見過公公。」

  那位胡公公面有不豫之色,臉色一板,伸手抓住了谷飄風,道:「谷老哥,這兒可是谷老哥你的地盤,不是皇城裏頭,你要看得起我,叫我一聲胡老哥!」

  此人不僅果然沒有官架子,而且生性頗為豪邁,要在江湖上來說,稱得上一條沒奢遮的漢子。

  谷飄風暗暗心折,口中卻謙笑說道:「胡爺,你這是讓我為難,谷飄風是北京城裏一個地痞頭兒大混混,承蒙胡爺不以亡命草民見薄,谷飄風已是感激不盡!」

  那位胡公公皺眉說道:「我聽說靈鼠谷老哥,是北六省武林中的英雄好漢,一條豪放不羈的鐵錚漢子,所以我才早想攀交!」

  谷飄風赧笑說道:「那麼,谷飄風不敢令您失望,胡老哥,您請坐下!」

  那位胡公公細眉一展,如言坐下,大笑說道:「谷老弟,這才是,否則我連昨夜的都要嘔出來了,那敢再吃喝今天的,谷老弟,來,來,來,你也坐下,今天難得空閒,適巧又碰見你老弟,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做東,咱們好好兒地喝它幾杯!」

  谷飄風坐了下去,笑道:「胡老哥,這幾杯是一定要喝的,可是誠如你胡老哥所說,這皇城以外,是我的地盤,所以這做東的該是我,我該盡盡地主之誼,假如你胡老哥要做東,可以,那得等到了皇城之內再說!」

  這豈非是一輩子不讓人家破費,那位胡公公聞言,方待說話,那姓馬的掌櫃的突然開了口,且眉飛色舞地笑道:「兩位都別爭,今天胡爺跟谷爺在我這遇龍酒館訂交,不但是大喜之事,而且是我這遇龍酒館的天大光榮,若論地主,那該是我,兩位這一桌,我奉送了,聊表敬賀之忱!」

  那位胡公公忙笑道:「這如何使得,就算我本有叨擾之心,如今經你馬老頭這麼一說,我也不好意思再厚顏……」

  「那是什麼話,胡老哥!」谷飄風截口說道:「彼此不外,大家都是多年的熟朋友,馬老哥他既然說出了口,胡老哥怎好再讓他收回去?別讓他以為咱們瞧不起他不賞臉,胡老哥,咱倆叨擾了吧!」

  那位胡公公略一遲疑,只得點頭說道:「馬老頭,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小本經營,掙錢不易,要是你每天奉送一桌,日子一久,你這遇龍酒館就非關門不可了!」

  姓馬的掌櫃說道:「胡爺只要你賞臉,便是一天兩桌也吃不垮我,二位先談談,我得進去招呼一聲去!」說著,他轉身行向了裏間。

  在酒菜未上來之前,谷飄風與胡公公經過那片刻交談,已生投機之感,酒菜上來,三杯下喉之後,有了幾分酒意,二人便起了相見恨晚之嘆。

  一邊吃喝,兩個人一邊天南地北暢談著,胡公公所問,皆是他難得知道的江湖事。靈鼠谷飄風,機靈,嘴能說,憑那三寸不爛之舌,直使那位胡公公放筷停杯,目瞪口呆,大為神往。

  談過了江湖瑣事,武林掌故,那位胡公公盡飲一杯,然後慨然長嘆,他表示,與靈鼠一席談,真有勝讀十年書之感,對那驚天動地,驚神泣鬼,慷慨激昂的俠義事跡、英雄作為,他由衷地欽羨。但對江湖上刀口舐血,恩怨紛爭,朝不保夕的生涯,他搖頭說,也打心底裏感到驚怕。

  江湖事談完,話題自然就轉到了朝廷,借著酒意,那位胡公公透露了幾件大內禁苑中的宮闈秘聞,還有那錦衣衛與東西兩廠冷酷毒辣的種種。

  在那位胡公公低聲述說之中,谷飄風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胡老哥,就你所知,如今誰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熱的大紅人?」

  那位胡公公未假思索地隨口說道:「自然是恭王,總督紀奉先,雲霄,大將軍賀元!」

  靈鼠谷飄風道:「胡老哥,我是問箇中之最?」

  那位胡公公搖頭說道:「很難說,恭王爺是皇族親貴,紀總督,雲總督,賀大將軍各有汗馬功勞,他們幾位都可隨意在禁宮裏行走,不必經門官奏稟,很難分出個軒輊,如果真要分個高下,恐怕還要數恭王爺,因為他畢竟沾了皇族親貴的光!」

  靈鼠谷飄風皺眉說道:「那就不對了!」

  那位胡公公呆了一呆,道:「老弟,什麼不對?」

  谷飄風沉吟說道:「我聽說,皇上對寵信的大臣,常欽賜玉佩,據說,紀總督有那麼一塊,別人就沒有!」

  胡公公笑道:「老弟,那麼錯的是你不是我,恭王爺,雲總督,賀大將軍,都有這種欽賜玉佩,恭王爺是因為統領錦衣衛,有功於皇室,雲總督與賀大將軍,則是因為平叛有大功。」

  谷飄風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那是傳聞有誤了!」

  那位胡公公笑道:「老弟,這種事,誰有我知道的清楚?皇上欽賜玉佩給這幾位的時候,都是在大內禁宮,當時我都在場。」

  靈鼠谷飄風點點頭,沉吟了一下,忽然壓低了話聲又道:「胡老哥,聽說這幾天錦衣衛跟東西兩廠的爺們滿城到處拿人,要抓一個叫什麼蕭涵秋的叛逆,這是怎麼回事?」

  那位胡公公「哦」地一聲道:「谷老弟問這個,這件事我不大清楚,沒聽皇上說起,不過我側面聽說,好像是因為那個叫蕭涵秋的人,勾結北敵,企圖謀叛,老弟該知道,朝廷最痛恨的就是北敵!」

  谷飄風道:「這我知道,那是因為當年北敵大舉入侵,先皇帝御駕親征,到了土木堡……胡老哥,往下我不敢說了……」

  那位胡公公笑了笑,沒說話!顯然,對谷飄風的沒往下說,他並不表示反對。

  谷飄風話鋒微頓,立刻改口說道:「只是,胡老哥,據我所知,那個蕭涵秋是武林中兩大奇豪高手南龍北虎中的南龍,名號『聖手書生』,宇內仁俠第一,他似乎不會做出這種謀叛的事兒……」

  那位胡公公道:「那誰知道,不過,谷老弟,錦衣衛跟東西兩廠,恐怕也不會沒有絲毫根據便隨便拿人的!」

  谷飄風點頭說道:「說得是,胡老哥,有道是:『人心隔肚皮』,又道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要是真幹了這種事兒,也不會敲著鑼子滿街宣揚,只是,胡老哥,這個人要真是勾結北敵,企圖謀叛,那可是件相當麻煩的事呢!」

  胡公公道:「這話怎麼說,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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