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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索霜淡淡說道:「那怎麼不會?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得寵時,紅透半邊天,一旦失寵,隨時都有丟官丟命的可能,錦衣衛、東西兩廠這班人手下,什麼事做不出來?」

  索飛悚然動容,突然輕擊一掌,瞪目叫道:「妹妹,那好辦了,咱們但須試打聽,這幾人當中,有沒有已失寵,面臨丟官丟命的危機的,有沒有已經家破人亡的,不就行了麼?」

  索霜道:「行是行了,可巧這幾人都正紅極一時,炙手可熱,目前一般地權勢赫赫,處於巔峰狀態中!」

  索飛如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濃眉一皺,道:「妹妹,那是外觀,宦海中事,複雜難測,咱們那能知道。」

  索霜道:「話雖這麼說,但咱們又從何處下手,如何打聽起呢?」

  索飛環目中異采閃漾,笑道:「不難,我自有辦法,北六省不乏雞鳴狗盜之奇能異士,北京城又是臥虎藏龍之地,我要是連這個也打聽不出來,也枉為北六省武林霸主了!」

  索霜美目圓睜凝注,似有不信。

  索飛一笑又道:「妹妹是難得糊塗,可還記得『靈鼠』谷飄風其人?」

  索霜呆了一呆,道:「記得,谷飄風如何?」

  索飛笑道:「不如何,他是北京城的萬事通,北京城裏的大小事,都瞞不了他,北京城裏的人,也沒有他不認識的。」

  索霜道:「這便又如何?」

  索飛皺眉笑道:「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我打算交給他辦辦看!」索霜笑了,道:「他人現在何處?」

  索飛道:「他在北京生了根,走出北京一步他便吃不開,自然是只有在北京城裏混。」

  索霜沉默了一下,道:「哥哥有把握麼?」

  索飛道:「沒聽我說麼,交給他辦辦看!」

  索霜微微皺了眉,道:「別忘了,咱們答應過蕭涵秋,三天之內給他回音!」

  索飛笑道:「這我親口答應他的人都不急,你又急個什麼?」

  索霜臉一紅,淡淡說道:「我是怕你到時交不了差丟人!」

  索飛道:「丟人不丟錢,有什麼關係……」

  索霜黛眉一挑,索飛連忙說道:「好了,二姑娘,我不是拿人家的事不當回事的人,我既然答應了他,三天之內,我便是闖趟大內也要給他個回音,我比你還急,沒事兒了,你請回房安歇去吧!」

  索霜站起身來,望了望索飛,欲言又止,一副猶豫情狀,索飛擺了擺手,笑笑說道:「二姑娘,還有什麼好說的?記住哥哥的話就行了!」

  索霜臉一紅,一跺蠻靴衝出了門。

  望著那無限美好的婀娜身影翩若驚鴻消失之後,索飛那虯髯滿佈,威態懾人的大臉上,突然浮現一片淡淡的憂慮之色,笑容也隨之斂去。須臾,他搖頭一嘆,站了起來,大步向房外行去。

  ***

  在北京城城西一條胡同裏,有家遇龍酒館。

  遇龍酒館小得很,擺設也很簡陋,可是它一天到晚高朋滿座,名氣竟不下那首屈一指的順天樓。沒別的,那只因為遇龍酒館掌櫃的釀得一手好酒,燒得一手好燒羊肉,那既香又嫩,引人垂涎!同時,遇龍酒館還有一個特色,價錢便宜,三朋四友地坐上大半天,吃喝得滿桌狼藉,算算也不過幾文。所以,花不起大錢的人,都往這裏跑,花得起大錢,而不願拋頭露面的人,也喜歡往這裏跑!所以,遇龍酒館的客人,是各色人等,一應俱全,品流極雜,豪富巨紳,販夫走卒均受歡迎。

  這一天晌午,正是上生意之時,遇龍酒館裏,又擠了個滿座,猜拳行令,吃酒談笑之聲,喧嚷沸騰達於戶外,整條胡同裏都能聽到。

  往裏看看,斯斯文文的也有,粗獷狂放的也有,有衣著整齊,輕品淺嚐的,也有擄胳膊捲袖,袒開胸膛斗酒塊肉的。

  由胡同西頭,走來了一個人,這個人,是個身穿一襲青色長衫,既瘦削又矮小的乾瘦老者。

  瘦小老者其貌不但不揚,而且猥瑣得令人噁心,短眉,鼠目,朝天鼻薄嘴唇,還蓄著稀疏疏的幾根小羊鬍子。

  這種披上龍袍也不像皇帝的人,偏偏他充闊氣,擺派頭,兩隻衣袖微捲,左手裏撥弄著兩個雞卵般大小,漆黑放光的鐵球,格、格地直響,右手裏刁著一根旱煙袋,旱煙袋那煙鍋兒澄澄地發亮,那可不是黃銅,明眼人,識貨的行家一看便知,那赫然是純金打造的。

  這老者不知是何來路,長相雖不怎麼樣,可是那身行頭,卻是既考究又名貴,氣派十分!他一進胡同便直奔遇龍酒館,他剛跨進酒館門,那原來噪雜喧嚷的一片,立刻鴉雀無聲,歸於寂靜。

  那些衣著整齊,斯斯文文的人,只投以詫異一瞥,坐著沒動,而那些擄胳膊捲袖子,袒露胸膛,卻霍然地全站了起來,一掃粗獷之態,恭恭敬敬地哈了腰:「谷爺,大夥兒給您請安了,您好!」

  瘦小老者滿面含笑,張著滿口黃牙咧著嘴,舉了舉手中旱煙,算是打招呼答禮,口中並道:「坐,坐,大夥兒都坐著,吃喝你們的!」說完,又往裏面行去。

  那些個粗狂漢子又一個個地躬身哈了哈腰,才坐了下去,可是,那喧嚷吵鬧之聲已不復再聞,只剩下低聲談笑。

  適時櫃檯裏飛步迎出了個矮胖中年漢子,他滿臉堆笑,老遠地便拱了手,說道:「谷爺,好久沒見您了,今天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瘦小老者微微一抱拳,道:「這些日子來我懶得很,一直沒出門兒,今天是再也熬不住酒癮了,肚子裏的酒蟲直作怪,沒奈何,只好來喝兩盅了,怎麼樣,近來生意還好麼?」

  矮胖中年漢子搓手笑道:「託谷爺的福,您不瞧,多少年來一直是老樣子,算不上頂好,可也承朋友們照顧,永遠也不會差……」

  望了瘦小老者一眼,瞇起了眼,低聲笑道:「谷爺,您八成兒是讓翠花姑娘給纏住了吧?」

  瘦小老者老臉一紅,忙打了哈哈:「別提那小狐狸精了,八大胡同裏,就數她……咳,咳,我一見了她,那就像個糖葫蘆,只好任她擺佈了,其實,不怕你老哥笑話,我這是老來作孽……」仰面又是一個哈哈。

  打哈哈,開玩笑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矮胖中年漢子敢情深通箇中三昧,沒往深處說,一擺手,道:「谷爺,您還是老地方坐?」

  瘦小老者一搖頭,道:「不忙,我今天來,並不全是為了喝酒,還有點正事要辦,走,咱們先到你櫃檯裏談談去!」

  說著,他邁動了步,矮胖中年漢子連忙側身讓路。

  進了櫃檯,坐定,瘦小老者揣起兩個鐵球,摸出了火石,火摺,打著了火,點上了旱煙,吸了兩口,方道:「那位姓胡的,最近常來麼?」

  矮胖中年漢子道:「您是說那位胡公公?」

  瘦小老者點了點頭:「不錯,正是他!」

  矮胖中年漢子道:「跟谷爺一樣,也有多日未見了,大概是宮裏太忙,抽不出工夫,怎麼,谷爺,您有事兒?」

  瘦小老者又吸了兩口旱煙,慢條斯理地道:「沒事,沒事,想認識認識,稍時要是來了,馬老哥可否……」

  「沒問題。」矮胖中年漢子不等話完便拍了胸脯,道:「谷爺您的事兒還不是一句話?只要今天他來,我一定替谷爺介紹,其實谷爺您不知道,胡公公早就聽說了您的大名,也早就有結交谷爺您的意思呢!」

  瘦小老者「哦」了一聲,詫異說道:「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宮裏的人個個官架十足,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尤其他是大內禁宮裏的人,怎會有意跟我這種江湖上的混混攀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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